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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雨薇的葬礼安排在五天后。

那天的天气很热,太阳很大风也很大。

知道庄雨薇被凌正卿一直藏在静心苑疗养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凌澈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所以她葬礼的时候,凌澈没有大办,只是低调地将墓地选在了凌正卿的墓地这里,将两人合葬在一起。

生不能偕老,那死后就让他们一直在一起吧。

葬礼这天,来悼念的人不多。

一望无际的公墓里,数排排黑色的墓碑整齐地排列着,干净的石碑下摆满了白色的菊花和祭品。稀疏的几个人站在墓碑前方寂静无声,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个个面色沉重。

最前方的年轻男女半蹲在墓碑前,盯着墓碑上的两张黑白照片沉寂了许久。

一阵清风吹来,吹红了乔如意的眼睛。

“我从没见过凌澈这样。”

宋西岚站在不远处,搀扶着拄着拐杖的宋衍之,红着眼睛说。

宋衍之一身黑衣,看着凌澈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他倒是见过凌澈褪去傲气一身孤寂的时候。

一次是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一次是乔如意离开他出国的时候。

这是第三次,他看见凌澈周身被浓浓的孤寂所包围。

韩洛尘和欧子麟几人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凝望着墓碑前的二人。

公墓最东南的角落伫立着一棵硕大的树,不知名的黄色花瓣被这一阵一阵的清风一吹,纷纷扬扬打着转,飘忽地落在了墓碑前男人的肩上。

乔如意侧头看了一眼凌澈肩上的白花,拾起来放在墓碑前。她转头看向男人英俊冷冽的侧脸,轻声道,“凌澈,爸妈刚刚来看过你了。”

凌澈转头看向她,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去,幽黯的眸子闪了闪。

“他们让风带了花给你。”乔如意轻轻笑着说,“要你平平安安地活着。”

凌澈看着她故作坚强的笑意,深邃的眸子颤了一下。

明明她也很难过,但这几天都是她在假装坚强着陪着他,宽慰他。就连庄雨薇的葬礼,她都操了不少心。

他转头凝望了一眼墓碑,抓过她的手握在手里,像是重新抓住了某种力量。

“回家吧。”他说。

二人站起来转身,看见两道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其中一道身影拄着手杖颤颤巍巍的。

凌双搀扶着凌古走了过来,凌双双眼通红,看着凌澈心痛得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理了理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凌澈看向凌古,“爷爷。”

凌古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墓碑前,那双苍老的眼神牢牢地盯着墓碑上的两张照片。

“正卿啊,你跟小薇终于团聚了。”他语气怅然,转而又欣慰道,“爸也放心了。”

他说完这句话,站在墓碑前看了许久。

“爷爷。”凌澈走到他身边,一段时间没见,凌古又老了不少。

他的身体不宜在这里久留,凌澈沙哑着声音劝道,“您先回去吧。”

凌古听到声音,转头看向他,眼底忽然变得有些清明,“阿澈,你今年已经二十了,你爸爸走了,凌家的重担就交到你手里了。”

凌澈眉头微微一蹙,“爷爷,我已经二十七了。”

“二十七?”凌古显然不信,“你少骗我了,你这孩子现在说话没个正形,我才不信你。”

乔如意也听出了不对劲,看向凌古,“爷爷,凌澈今年是二十七了,您是不是记错了。”

“你是?”凌古疑惑地看着她,打量了几眼,忽然慈祥地笑着问,“阿澈,你交女朋友了?这丫头看着不错,还挺漂亮的,是哪家的千金?”

乔如意听到他话,握着凌澈的手一紧,爷爷这是不记得她了?

凌澈彻底知道凌古不对劲了,他拧着眉头看向凌双,正好对上凌双无奈的眼神。

“你爷爷前阵子记性就时好时坏,有时候什么都记得,有什么又什么都不记得。”凌双说,“不记得的时候,记忆就停在你二十岁的那年。”

那年,是他儿子凌正卿过世的那年。

“什么时候的事?”凌澈皱着眉头问她,“怎么没人告诉我?”

“你爷爷记得的时候交代过,不让告诉你,他说你现在要忙的事太多了,这点小事就不让你费心了。”凌双搀扶着凌古,叹息一声看向凌澈,“医生说了,是阿尔茨海默症。”

“......”乔如意呼吸一窒,不敢信地看向凌古。

爷爷生病了?!

凌双继续说,“他今天记性正常的时候知道了你妈妈过世的消息,非要来送送她。但这会儿,好像又不记得了。”

乔如意连忙转头看向凌澈,发现他的表情并没有很惊讶,反倒异常平静,平静到像是无事人。

刚经历了丧母之痛,又得知爷爷生病,他却意外地平静。

乔如意有些诧异。

“姑姑。”凌澈的眼神落到凌古身上,“好好照顾爷爷。”

“我会的,你放心吧。”凌双说,“你先顾好自己的身体,也照顾好如意。”

......

白色的月光洒在御景湾前院的草坪上。

男人一身黑衣坐在泳池边的台阶上,抬手将一杯白酒洒在旁边的土里。

浓烈的酒香在周身散开,乔如意安静地坐在他旁边静静地陪着他。

他将她身上披着的披肩拢了拢,露出了这几天唯一的一个笑容。

他看向她,开口道,“乔如意,我应该没有跟你说过,齐泰和唐明他们是什么人吧。”

乔如意摇了摇头,等着他继续说。

“他们是被拐卖到Y国的孤儿,我遇到他们的那年我还在训练基地训练,他们在路边乞讨。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发了善心,就救助了他们。结果他们像跟屁虫一样非要跟着我,说自己无处可去。哪怕是跟着我给我当仆人也行。”

凌澈又洒了一杯酒,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口,看向远方的月色,轻轻笑道,“我当时正在组建一支自己的佣兵队,就是为了日后为我所用,于是就把他们丢了进去训练。这一练,就是十来年。”

“齐金和齐水......”乔如意想了想又说,“包括罗刹堂也是吗?”

“没错。”凌澈揉了揉她的头发,“除了欧子麟不是,其他人都是我救回来的,也是在训练基地摸滚打爬练出来的,更是心甘情愿跟着我过刀尖舔血的生活。”

“他们每个人都在生死边缘走过几趟,也都把我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凌澈转眸看向乔如意,眼底黯了黯,“我也以为我有很多办法护住他们。”

而现实是,他们从不在乎自己的命,只在乎他的命,以及在乎他在乎的人的命。

他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但他们却以命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