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浅特意在接待大厅看了一下湖心疗养院的布局图,疗养院一共分为三个院,每个院的名字不同,且院与院之间修建了长宽相等的人工湖,湖上有之字形木桥可以通往想去的院子,如果不走木桥,沿着草坪绕一大圈也能到达。
只是不知道秦枚在哪个院子?
萧浅来到前台,接待她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职业装的年轻女孩,女孩微笑着向她介绍了要入住湖心疗养院需要办理哪些手续,并递给她一本三折页的册子。
第一页是疗养院的宗旨,第二页是办理入住的条件,第三页介绍了疗养院所的配置和服务,但里面没有探望的说明。
萧浅看了一眼,问道:“探望病人的话,怎么登记?”
“不好意思!探望在湖爱院,从这里出去左转过桥。”年轻女孩说。
“谢谢。”萧浅把册子还给她。
看来,这个院是行政主楼,只负责办理业务。
萧浅按照女孩的指引,朝湖爱院的方向走去,上桥前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两旁种着挺拔向上的绿竹,是初冬的一抹绿色。
她走过去,便见了一池被水藻覆盖的湖,湖上木桥蜿蜒,有一个戴口罩穿淡蓝色工作服的女孩从那头正巧走过来,萧浅上前问道:“你好,你是湖爱院的服务人员吗?”
“不是。”女孩脚步走得很急,似乎赶着去救火。
“等等。”萧浅硬生生挡在女孩前面。
女孩愣了一下。
“你要做什么?”
萧浅伸出手指在她胸口挂着的铭牌上,上面有湖爱院的三个字,下面是名字,韩茉莉。
“韩小姐,你来自湖爱院,劳烦帮个忙,我想打听个人,秦枚,你认识吗?”
“我没空和你说,你想问什么,你去院里找其他人,我没时间了。”女孩急不可耐地拔腿便走。
萧浅觉得不对劲,但也没有深究,继续走过木桥,来到湖爱院的主楼,大门是自动感应门,走进去鹅黄色的主调风格,显得温馨极了。
登记台的服务人员是一位看似不太近人情的老阿姨。
“请问,秦枚住在哪个房间?”萧浅直接询问。
老阿姨用探究的目光扫描了一遍萧浅,毫不客气地说:“不好意思!你不在秦枚的探望人名册中。”
萧浅预料到了这个情况,朝左手边的一扇需要刷卡的玻璃门望过去,那里是这栋楼的入口。
“你别看了,你进不去。”老阿姨没感情地说,“萧家和我提前打了招呼,但凡有年轻女孩来探视秦枚,绝不能让她进去。”
萧浅露出阳春三月的笑容,“是吗?我们可以聊聊吗?”
老阿姨犹豫着说:“你想聊什么?”
萧浅小声说:“你想要的东西,我们都可以聊。”
老阿姨转了转眼睛,看到她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脸上浮现出几分喜悦,“你跟我来吧。”
老阿姨把萧浅带到一间隔音的会客室,坐下后,直言不讳,“你想探视秦枚不是不可以,但你能给多少?”
萧浅顿时明白,老阿姨并非真心阻拦,想私下借机捞点油水,大概率有一些不孝子女为了多分一点财产,将老一辈人安排住进这里,名义是提供优质的养老服务,其实是禁锢,老阿姨肯定经手不少这种事,所以很在行。
萧浅笑了笑,给钱当然不可能,她最擅长催眠术,那么接下来……
“请您看着我的眼睛,说出您想要的,您要想多少,我就给您多少。”
老阿姨盯着那双琥珀色闪烁如星辰的眸子,安静地说:“五万。”
“请您看着我的眼睛,五万太少了,看着我的眼睛再想想。”
“十万呢?”
“十万太少了,看着我的眼睛再想想。”
“二十万呢?”
“二十万太少了,看着我的眼睛再想想。”
“三十万呢?”
……
循环到五十万,老阿姨向后靠过去,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萧浅继续说:“您会看到一个堆满红色钞票的房间,钱的味道在您鼻间飘过,您想把钱都带走,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叫秦枚,她觉得钱不该属于你,您开始呼叫外援,请您告诉我房间号,我帮您把钱抢回来,要快一点告诉我,快一点……”
“我在308。”
萧浅摘下她挂在胸前的工牌卡,走出会客室,穿过玻璃门,直奔308号房间。
上电梯的时候,正巧遇上两名穿浅蓝色工作服的护工,她们瞥了一眼萧浅,私下窃窃私语。
电梯到了三楼,萧浅下来。
308号房间的门外,有一扇小窗户,萧浅屏住呼吸,踮起脚尖透过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
房间是套房,外面是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只有侧脸轮廓,但萧浅一眼便认出那是她的母亲,秦枚。
她捂了捂极速跳动的心脏,深深地呼吸,激动难以名状。
这么多年,她终于再次走入母爱的禁地。
门缓缓被推开。
秦枚转过头,空洞的眼神闪过一抹亮光,遂慢慢站起来,发出不完整的音节,“你,你,是,是谁,谁呢?”
萧浅一动未动,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一丝不苟,从头到脚观察着母亲的每一个地方。
即便岁月无情,在她母亲的脸上雕刻了些许时光流逝的痕迹,但她的母亲依旧温婉优雅,大方美丽。
萧浅慢慢走上前,眼眶微湿,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妈妈,两个字,此时此刻,莫名地变得如鲠在喉,无法脱口而出。
“你,你,是,走错,错地方,方了。”秦枚重新坐回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播放旧版《红楼梦》。
萧浅的心像被打碎的泡沫,只剩一片水渍,刚才所有的期待,全部消失殆尽。
这么多年,她的母亲都没想过她吗?
“你,你,怎么,还,没,走。”秦枚一边看电视,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萧浅深吸口气,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把她转向自己,定定地看着那双和她拥有一模一样琥珀色的眼睛。
“萧浅,萧浅,这个名字,您听过吗?”
秦枚眨了下眼睛,眼眶忽然发红,细密的眼睫毛瞬间挂上了晶莹。
“死,了,都,死了。”
萧浅茫然,十指紧紧扣住秦枚的肩膀,她的母亲说她死了,为什么?
“她没死,她还活着,她活着。”
秦枚开始不停地重复,“死,死了,都,死了,死了……”
萧浅扬了扬嗓门,“没死,她没死,妈妈,您看看我,我就是囡囡,你仔细看看我。”
秦枚摇着头,像疯了一样,高喊出声,“不是,你,不是,死,死了,死了,都,死了,死了,都,死了……”
萧浅看着她,忍不住落下一滴泪,她的母亲还是精神病患者,没有恢复如常,刚才的平静都是假象。
面对这样的母亲,萧浅只能耐心地安抚她。
“对,都死了,您说的是对的,我们好好看电视,好吗?”
秦枚愤恨地瞪着萧浅,随后,用力推开她,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不偏不倚地砸在萧浅的额头上。
“大坏蛋!死,死去吧,死,死死死死,都死死死。”
萧浅没想到母亲的病如此严重。
“妈妈……”她强忍着心酸,上前轻轻抓住母亲的手臂,“妈妈,您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我帮你杀死大坏蛋,杀死大坏蛋。”
秦枚嘴角抽搐,紧紧盯着萧浅的眼睛,慢慢安静下来,然后回握住萧浅的胳膊,“你可以,杀,死,死,大坏蛋,杀死,杀死,死吗?”
“是的,妈妈,我可以帮您,您先坐下来。”
萧浅安抚着秦枚,秦枚跟着她坐下后,像个乖宝宝地露出无辜的眼神,嘴里念念有词。
“妈妈,别怕,相信我,我是来帮您的。”
萧浅耐心地哄着秦枚,等待秦枚情绪稳定下来,她需要用仪器帮母亲进行潜意识重整(SRt),即便母亲的病症来源于基因,但是外界进行干预,或许有所缓解,起码能让母亲认出她是谁,她想试一试。
“妈妈,我们一起做个游戏,您先躺下,我给您放一段好听的音乐。
萧浅带着秦枚来到卧室,秦枚好奇地盯着她,“你,你,眼睛,好看,好,看。”
萧浅抚摸着秦枚的额头,告诉她,“您的眼睛也好看,像星星,亮晶晶。”
秦枚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握住萧浅的手,安详,静谧……一首婉转动听的轻音乐在她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