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四起,芦花泛白。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了,天气一天冷似一天,采青已经在去往山海关的路上走了半个多月了。
一路走来一路问,倒是没有偏离去往山海关的路线。
一路都留下了她寻夫的动人故事。
“小姐,采青发烧晕倒在路边了!”齐大路匆匆从前面跑回了谷荔的马车车窗下回禀。
齐大路也就是齐大山推荐给谷荔的,他的七弟,还是个十七岁的小伙子,这次也陪着谷荔一路北上了。
“让红石找个可靠的人家,带她去投宿吧!”
“是。”小伙子不惧寒冷,应了一声转身就飞奔远去了,心里想的还是他家夫人真是个难得的心善之人。只是曾经一个不得用的丫鬟而已,竟然在背后默默帮了那么多,做好事不留名。
如果没有他们夫人在后面帮衬着,那个叫采青的疯癫女人怎么可能一个人平安无事地走这么远。
早不知被那个人牙子哄骗了,或者在野外昏睡时被野狗叼走了,还轮得到她一口一个范郎娘子地哭诉自己的惨状?
不过齐大路牢记着他大山哥的嘱托,不论夫人吩咐什么都要照做,想要如大山哥一样留在夫人的身边,那听夫人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野外露宿的采青不幸染了风寒,昏倒在路边,嘴边还念念叨叨地要去山海关寻范郎,她是范郎的新婚娘子。
红石嫌弃地将人拖到了最近一户农户家门口,给了十个铜板给这家的老妇,“婆婆,这小娘子身子不适晕倒在路边了,还要麻烦您暂时收留一下。”
老妇也是个心善的,二话没说就将采青让进了她家的柴房里。
红石见人有了着落,一个闪身就离开了。
红石是姜卓临走前为谷荔找来的一个会些功夫的女护卫,也是唯二知道谷荔到底要做什么的人。
见到红石的归来,谷荔让她进车厢里来取暖。
“都安排好了,采青没个七八天是恢复不了的。”红石回禀。
谷荔点头,“那我们先回镇子上找家客栈休息几日吧,这些天辛苦你了,接下来你可以好好歇息了。”
不起眼的青皮马车调转了方向,奔向了最近的镇子。
昏睡的采青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找到范郎。醒来时发现她身下是厚厚一层干燥的草堆,还有头顶挂着蜘蛛网的屋顶时,她知道有人救了她。
老妇端着一碗清水来看她,采青唰地留下两行清泪来,“多谢大娘救了小女一命啊。小女终于可以继续去寻我那苦命的夫君啦!”
不等老妇说话,采青像是唱大戏的一样,又一遍地诉说着她与她夫君范喜良的凄惨爱情故事。
听得老妇险些泪汪汪,她的儿子也被抓去服兵役了,至今未归。老妇好似有了共鸣,照顾采青更加上心了,还将她从柴房挪去了儿子曾经的偏房里去住了。
如果说采青还是原先在谷荔身边做大丫鬟时,那她肯定难熬如今的日子。可偏偏谷荔让她经历了牲口一样不停操劳的一年苦日子,糙惯了的采青只用了五六天的时间,伤寒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老妇担心她寒冬里独自一人上路会遇到危险,想要她留下来,等开春了再北上。
可采青坚持要走,“我的夫君还在边关等我呢,我要去寻他。”
于是,采青顶着呼呼刮起的西北风,再次上路了。
得到消息的谷荔在温暖的客栈里又懒了一天,这才慢悠悠地出发,坐在马车里,不远不近地坠在采青的身后。
采青抄小路,谷荔走官道。
采青吃糠团咽野菜饮雪水,谷荔尝遍各地美食,非馆子不入。
采青一路跌跌撞撞,谷荔乘车悠哉游哉,两拨人一前一后,终于在年关之前赶到了山海关。
望着远处延绵的长城,采青激动地飞奔而去,长了冻疮而肿大的脚趾挤破了单薄的鞋面,她也顾不得了,“范喜良,范喜良,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
风餐露宿的采青这时真像个疯婆子了,她一路跑一路问,“请问你们有谁见过范喜良啊,我找范喜良。”
嗓子都喊哑了,才问到一个曾与范喜良在一个挑石队里的苦役工友。
“请问你是范喜良的娘子么?”苦役打量着眼前蓬头垢面的女人,跟个乞丐似的,与范喜良口中所说的端庄娘子完全不一样。
“对呀,我就是范喜良的娘子啊。”采青想哭又想笑,“我们新婚的当天,他就被抓去服徭役了,我已经一年多没见到他了,你们知道他在哪里么?”
苦役疑惑,“你真是范喜良的娘子?你姓孟?”
采青要哭不哭的神情蓦的僵住了,她机械地扭头看向这位长相粗犷丑陋的男人,“范郎告诉你了?”
这一路以来,采青虽然一直以范喜良娘子身份自居,但她从来没说过她叫什么,一般人都在听说她的悲惨遭遇后,都喊她范家娘子。
可这个男人却能说出范喜良的娘子姓孟。
苦役没多在意,只说:“对呀,范喜良曾说过,他有一个刚过门的娘子,叫孟姜女。”
如遭雷击的采青浑身冰凉,一颗火热的寻夫之心被裹挟着冰刀子的西北风给忽的一下吹灭了。
从里到外,从血到肉都拔凉拔凉的。
她动了动被冻僵的面部肌肉,扯着干裂的嘴唇,飘忽地对男人说:“对,我是范喜良的娘子,我叫孟姜女,我来寻他来了,你能告诉我,范喜良在哪里么?”
她要找到范喜良,她要好好问一问,他范喜良凭什么要背叛她。明明陪着他一起吃苦的是她采青。
孟姜女什么都没付出,他为什么要对她念念不忘。
他忘了他俩的初衷了么?
她要找到范喜良,小姐答应过她的,只要找到了范喜良,小姐就会将她得卖身契还给她了。
小姐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她一定会拿到她的卖身契的。
采青一把抓住面前男人的衣袖,“范喜良他人在哪里,麻烦你带我去找他好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我----”
苦役低头瞧见女人满是冻疮,红肿得破皮流水的双手,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遥遥指向一处,低低道:“他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