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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的顾辞屏息的看着起身笑着迎接他的冯浩,他笑的很温和,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但那笑并没有安抚顾辞内心的不安,反而对他更加警惕。

近瞧,那人长着一对儿桃花眼,带着个黑边眼镜,把桃花眼勾人的韵味遮盖住。

多了点医者的可靠样。

半长的头发在脑后随意的扎着个小揪揪,几缕梳不上去的发丝别在耳后。

要不是他身上的白大褂,顾辞会以为他是搞艺术的。

顾辞是不怕医生的,但是不知为何会怕心理医生,又不开刀打针的,就是怕。

可能和大多数人一样,怕他们窥探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一面往往恶大于善。

顾辞觉得被人剖析的太干净,比在大马路上裸奔,还让人羞赧。

但是他心里那点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冯浩向他伸出手,以示友好,“你好,我是冯浩。”

顾辞犹豫了一秒要不要跟他握手,最后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顾辞。”不握好像让他以为自己怕他了。

而且,握个手总不至于被他感应到什么吧。

他犹豫的这一秒,跟他冰凉有些潮湿的手,让冯浩感知到他的紧张。

心理医生没那么神,只不过洞察力比普通人强一点罢了。

冯浩请他去沙发边上的特制椅子坐下,“顾先生请吧。”

顾辞看着那把椅子,明明看着很柔软的样子,但是他怎么觉得好似带刺一样不舒服, 看着像招供的。

他勉强笑笑,走过去,僵硬着身体坐到上面,双腿并拢,双手叠放在腿上,像个认生的小朋友,坐的很乖巧。

他想尽量的配合心理医生,因为他怕他跟沈默告状。

他要乖,这样沈默才会对他好,不会生气不理他。

冯浩想让他放松一点,要不然,他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不好催眠。

人在清醒时,很容易撒谎或者刻意避开一些重点,只有处于无意识或者毫无防备时,才会把心里隐藏最深的东西掏出来给人看。

从顾辞的各种表现来看,他很抵触见心理医生这件事。

肯定有人花了功夫把他带来,就像受虐待的小动物,没有人耐心引诱,是不会探出头来让人摸的。

冯浩语调平和的问,“今天是谁带你来见我的?”

想到沈默,顾辞不由的嘴角扬起,“沈默,是沈默带我来的。”

冯浩注意到他的变化,提到沈默这个人时,顾辞明显的身体放松下来,手握的没那么紧,双腿也分开些了距离。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顾辞拧眉一瞬,他在思考,应该说是自己喜欢的人,还是,“朋友,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没敢说自己喜欢他,甚至想娶他做老婆,他怕这件事给沈默带来困扰,沈默这人眼里只有工作。

冯浩看出他的纠结,知道了沈默是超出朋友关系的存在,“你喜欢他?”

顾辞突然提高音量,眼神有点飘忽,不看冯浩的眼睛,“喜欢啊,最好的朋友,我能不喜欢吗。”

冯浩,心虚了,看来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很好,这是一个突破口。

“能跟我聊聊沈默这个人吗?

比如,他给你的印象,或者你们之间发生的一点小事。”

顾辞思索了一会儿,“沈默,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少言寡语的人。

他脑子聪明,拳头厉害,这都是我羡慕的。”

“他的强大让我时常忍不住想依靠。”

“他对我的态度和周围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我不好好学习,爱打架,偷吃他零食,反正干什么不靠谱的事。

他都能理解,原谅我,安慰我。”

“他总是在我最难的时候出现。”

说到这里,一些画面从他的眼前闪现,顾辞闭嘴不再继续。

关键出现了,冯浩追问,但语气依旧平淡,“哪些最难的时候呢?”

顾辞不想说,说出来别人会知道他的脆弱,会看不起他,会不想要他,跟他妈妈,爸爸一样鄙视唾弃他。

冯浩知道他的防御机制启动了,他没有继续逼问,怕他会出现强烈抵触的情绪。

他缓缓起身,“我给你倒杯水吧,我们还要聊一会儿。”

冯浩拿着一次性杯子,打算用饮水机接水。

顾辞看着说,“有瓶装水吗?”

他知道自己有些矫情,但不是瓶装的,他宁愿渴着不喝,他和冯浩又不熟,谁知道他会不会加料。

冯浩要按下按钮的手停住,看来他还极度缺乏安全感,密封的水要更安全一点。

冯浩站直身子,把一次性杯子扔进垃圾桶,“有的,稍等我给你拿。”

冯浩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顾辞。

顾辞接过水,扭动瓶盖,听到“咔哒”声,心里舒服了。

冯浩告诉他,“慢慢喝,小口小口的喝,先喝三口。”

顾辞不明白他告诉自己这样喝的意义在哪里,但还是照做了,他每喝一口,冯浩都会在旁边给他数数。

“一,二,三。”

顾辞喉结滚动三下后,冯浩把他手里的矿泉水拿走。

对方已经进入催眠状态。

顾辞闭上了眼,浑身瘫软在椅子里,他身下的椅子把他很好的包裹住,像躺在棉花里一样舒服。

冯浩还是语气平缓的问他,“你觉得自己最难的时候都是什么时候呢?”

顾辞蹙眉,似是很痛苦,“最难的时候大概有四次。”

“第一次,是知道父亲出轨,在外面有小三和私生子的时候。

也是那次我知道了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撒泼打滚耍流氓,什么丢人的事都干了,就为了要钱养他外面的那个家。

还有妈妈对我的态度,本来我想抱住她,安慰她的,告诉她,你们要是离婚我选你。

结果她说我流着顾家的血,顾家人的血都是脏的,早晚我会和爷爷父亲一样不忠,她让我去死。

那一刻我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的命是她给的,既然她让我去死,我可以还给她。

我选了一个大晴天,那是一星期里唯一不下雨的一天,阳光特别好,暖洋洋的,但是照不进我心里。

我走到学校教学楼楼顶边缘,站在那思考着是该正面朝地还是反面朝地,是不是要在坠落的过程中来个三百六十度转体,走的酷一点。

犹豫了半天决定不了,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硬币,打算用硬币的正反面代替。

硬币刚脱手,沈默突然出现,他把我拉下来,要我交作业。

真可笑,我都万念俱灰了,还在乎作业吗?

我以前就是个交作业困难户,每次都是沈默追在我身后让我交,不管我是在打球还是在睡觉。

那天我知道了,就算我下了地狱沈默还是不会放过我。

但也是那次,逆光站着的沈默像个神明,把地狱撕开,对我说他的作业可以给我抄。

他向我伸出手,我握住了,瞬间觉得人生还是有点美好的,为了这点美好,我愿意先凑合活下去。”

“第二次,是我爸又回家闹,我拦着他,被他用高尔夫球杆打了一顿。

那根高尔夫球杆还是我当初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他也真是会挑,在那么多的球杆里,一下子拿出那根,要不是那根,也许我的伤心会减少一点。

我父亲没要到钱,气急了,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身上。

我妈很冷漠的看着,没有阻拦,估计是怕动了胎气吧,她那时候刚怀了我弟弟。

得知她怀孕时,我很高兴,以为父亲和妈妈关系要变好了,没有人比我更期待弟弟的出生,我盼着他的到来可以修补上这个破碎的家。

而那些开心都被高尔夫球杆打没了。

他边打我,边骂,说我爷爷和妈妈联合起来给他下药,让我妈怀了我弟弟。

他骂我妈不要脸,诅咒我弟弟不会健康的出生。

我听了心里难受,因为我知道了,这个家不会好了,一群疯子。

我嘶吼着让他闭嘴,不许他诅咒我弟弟,弟弟有什么错,他的到来又不是自己选的,跟我一样。

我父亲听了打的更狠了。

我抱头承受着父亲的暴打,那时想的很简单,护住头起码死不了。

我父亲虽然混蛋,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打过我,也是因为这个悲伤加倍。

我爸打累了,扔下球杆就走,我在地板上躺了好久,没人管,我自己起身出了家门。

我父亲的气出了,我的还没有。

我为了出心里的闷气,出去和别人约架,本来已经是一身的伤,打架时不慎处于下风。

我以前可没这么狼狈过,都是我暴打他们的。

那次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我还真的希望被打死就好了,所以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做反抗,任由他们往身上招呼,最好有人能一脚爆头,让我直接去阎王殿报到。

结果阎王没见到,遇到了出门买泡面正准备回家的沈默。

他起初看了一眼巷子,没在意的要走,但是立马又冲进巷子里,喊着我的名字,顾辞。

那天的阳光也很好,巷子里昏暗,巷子口是那里面唯一的光源,我躺在地上看着沈默的身影真是高大,像个盖世英雄,踏光而来。

他三下五除二的把那些小混混解决掉,把我从地上扛起来。

要带我去医院,我拒绝了,我说死不了,他就把我带去他家,他家住在那附近。

他给我清理了伤口,给我煮了面,还让我住他的房间,收留了我一晚。

那晚热乎乎的面条,和舒服的床,让我又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