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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将近,下了好几场雪,雪停了,天暖和了起来。

陆曼倚在榻上,翻看绸缎庄送来的春衣花样子。

像谢氏这样的门第,应在刚入冬时就将春季的衣裳、帘子花样子都选好,这样到了春天,就能织造裁好送过来了。

只是入冬那阵儿谢云霁才回来,后又失踪,事情太多,才一时没顾得上更换新衣这样的小事。

如今除夕将近,府里还一片愁云惨雾,陆曼不得不打起精神赶紧将东西选了。

谢云霁这三个字在云京勋贵圈比银子好使,这两年来,他虽不在,陆曼顶着谢夫人的名头实在是得了不少人的尊重和实际利益。

谢云霁一朝失踪,若是她不着急,那是假的。

绸缎庄老板看谢夫人歪着头看半天也选不出心仪的,不禁提醒道:“夫人,这一批货都是出自江南匠人之手,江南富庶,工艺自然精致,而且您看,这些花样子也是新的,祥云纹如意纹就不说了,今年流行的万字不到头纹,吉祥的很。”

陆曼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行了就这个吧,我再多买一百匹,你去送到我哥哥府中去。”

陆洵苦恼的很,谢云霁就关在诏狱大牢里,自己妹子在外面苦寻他肯定是徒劳的!

可又偏偏不能明说,只能在牢狱中给自己那妹夫行些方便……

陆洵想不通,没见几次面的夫妻,怎么还有了真感情?

若说原因,陆曼也说不清楚,兴许是年少不可得之物得到之后,便会发现与想象的并不一样,那凌家二郎早已娶妻生子,刻意逃避她似的,早就不往来了。

随着年龄增长,以及在谢府中养尊处优,陆曼愈发觉得与谢氏结亲是最正确的一件事。

更何况谢云霁俊美非凡,位高权重。

谢氏长房人丁单薄,谢云霁又不在意她的儿子不是他所出,大不了以后再和他生一个就是。现今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谢云霁。

到了除夕之后,便是立后大典,立后大典忙完,朝廷各部才真正能松懈下来喘口气儿。

可气儿还没喘匀,就不知从何处起的流言,说是谢云霁谢大学士被皇帝软禁。

那些志在江湖草野的文人大家们,端的是一个闲云野鹤之姿,什么都不在乎,爱写什么写什么,还极其难请,三顾茅庐都不出山。

朝廷若是将这些人抓来,那才叫激起这些文人酸腐的斗志,给你当场来个触柱而亡、咬舌自尽来明志。

而皇帝独断专横惯了,根本不在意这几个文人的言论,郁郁不得志的诗人词人就会乱写乱说,不理会就是。

可内阁那些老臣都是老狐狸了,深知这等言论,还是有关于谢大学士的,若是不处理,恐要酿成大事。

奈何皇帝就是要冷处理,老臣们劝解无果,棘手的很。

*

萧元凛幼时就跟着皇爷爷从御极殿下头的甬道,到过地宫,皇宫上面、下面都有什么秘密,除了皇爷爷身边的老太监,那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当时对所拥有的并不在意,觉得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一点点体会权力带来的快感,却没想到一切在他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而如今六年过去了,他才重新真正的踏上这片皇城的土地。

其实重回皇宫后,宋旎欢见过萧元凛,一次是在除夕宴上,谢檀有意让他入宫来,希望他能从安宁侯府那如死水般的氛围中脱离出来。

谢檀曾经说过,要还政于萧氏,还作数。

届时时机成熟,他便带她找一山清水秀之地,和瑄儿一起,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另一次见萧元凛是在立后大典之后,他来以中宫之礼拜见她。

宋旎欢很是惊讶,他与小时候完全不同了,个子长高了很多,脸上肉嘟嘟的肥肉也不见了,十六七的少年,出落得玉树临风。

只是他垂着眼眸时恭顺,撩起眼看她时的目光,让她莫名感到不适。

宋旎欢那时的生活太幸福,让她忽略掉了萧元凛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

因为她曾救过他,又怜他孤弱,还教他功夫。在她心中,他就是个孩子,是完全不需要设防的。

直到这年春闱刚结束,谢檀带着一甲进士和年轻文臣们去楚河行宫那边游学,她一人在宫殿里,把瑄儿哄睡着后让乳娘抱走,就疲倦地也睡下了。

睡到半夜,感觉有人坐在她床边,掌心摩挲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宋旎欢以为是谢檀又折返回来了,闭着眼呢喃:“才去就又回来?”

她握紧他的手,迷蒙中睁开眼,惊出了一身冷汗!

昏暗中,坐在她床榻边与她十指相扣的人,并不是谢檀。

他身形单薄,肩膀宽而平,腰身胸腹都是少年特有的挺拔。

是萧元凛。

“你!”她惊讶道。

宋旎欢惊惧于这深更半夜萧元凛怎会无召进宫,还摸进了她的寝殿?更惊惧于他与她十指相扣时那缱绻的勾缠。

萧元凛凝目看着她,“皇后娘娘以为我是谁?是陛下,还是谢云霁?”

“娘娘的情郎还在诏狱里关着,娘娘心不心疼?”

宋旎欢的手还被他握着,她想抽也抽不出来,她愠怒道:“外面都是守卫,你怎么进来的?我看在与你有旧情的份上,不声张,你自己速速离去!”

“娘娘也知道外面有守卫,那我如何能没人阻拦而入皇后的寝殿,娘娘还不明白吗?”

“旧情,是指你救了我吗?”萧元凛问,“可我想要的不是这种旧情。”

他的手抚上宋旎欢的脸颊,细腻,柔润,一如梦里的触感一样。

“萧元凛!”宋旎欢怒道,“我几时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侮辱我?陛下他有意于传位于你,你不明白吗?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传位与我?笑话,这本就是我萧氏的天下!”萧元凛道,他的手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掠过她细白的脖颈。

宋旎欢按住他的手。

“逍遥侯府是活死人墓,谢檀他把我们丢在那,是让我们自生自灭的。”他抬眼看她,“在那的日子,只要我一松懈,就会死。你知道我靠什么活着么?”

“仇恨,和你。”

“仇恨太重了,压得我很多次差点儿放弃,可是你每七日来看我,我就想,你来的时候若是看见我的尸体会害怕吧,我不能让你害怕。”

“你总让我想到我的母亲,她爱我却不溺爱我。”

“后来谢檀要立你为后,百官反对,他迟迟下不了决心,我就在想若是我是皇帝,一定不会犹豫。”

“我为什么不能是呢?”

宋旎欢觉得背后发凉,“你从那个时候就在计划今日之事吗?”

“哈,我哪是谢檀的对手。”他自嘲道。

“族中叔伯说谢檀已掌握天下兵马,军权在握的皇帝,是很难斗的过的,他们劝我别胡思乱想。可我不信,后来这份执着就变成惹人厌了,他们对我也没了耐心,那些自暴自弃的话、悲天悯人的话都随便说,没人在乎我的感受,也没人把我当人看。”

“只有姐姐你,为我请翰林来教书,教我功夫,把我身边的小人都换了,我觉得我该给姐姐你世上最好的尊荣。”

他的手爱怜地抹去宋旎欢脸上的眼泪,“别哭,别害怕。”

“你不能这样对我。”宋旎欢道,“我没有对不起你。”

“你就是对我太好了,对我那么好,又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你可知我若是没遇到过姐姐也就罢了,可你……”他俯身凑近她,“姐姐别叫出声,外面的守卫听见也不会进来,而你儿子听见闯进来看见……就不好了。”

“姐姐除了皇帝,不还有谢云霁这个情郎么,再多我一个又何妨?”

他一手抚着她的长发,呼吸粗重,“姐姐要了我罢,我比他们两个都年轻,只要姐姐愿意,我让姐姐继续当皇后……”

他挥手拉进了青纱帐,燥热的手握住了她的足腕,往上……

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变化,容色如芙蕖般清艳,眉目间艳光潋滟,一看便是与夫君和睦。萧元凛手中的触感如此真实,与多少次梦中的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