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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孟智熊闲扯了一阵,然后陆斌就去逛了逛锦衣卫的值班房。

这些却也是要熟悉的东西,不然到时候,真有什么事情留宿皇城却连住的地方也找不见。

出糗都是其次,要是因为这种事去敲内庭的大门,且不说大臣们会不会抽风弹劾自己,就单是朱厚熜那丫的,估计就能把自己吊起来抽。

呸!委实不是东西。

锦衣卫,于当前时代而言,可以算作臭名昭着的一个群体,因为其主要职能是对百官进行监察。

所以,朝中臣子们都不怎么喜欢皇帝使用这种机构。

可没有这个机构行不行呢?

不行!

甚至跳起脚来,第一个反对的,就是这帮子厌恶锦衣卫的大臣们。

这涉及到一个另外一个利益问题——恩荫。

朝中文官,父辈在政治活动之中获得了足够贡献之后,就能够通过父辈的关系,其子嗣在考试上获得优免,或直接获得品阶。

简单来说,恩荫,相当于朱家皇帝给杰出文臣子嗣后代的一张长期饭票。

是一种另类的世袭。

这张长期饭票保值不保值另说。

世袭这两个字字眼,就够吸引人眼球的了。

别看文臣把有爵位的这帮子人骂的凶,可实际上最渴望世袭的却是这帮文臣。

废话,老子要不想这世袭的玩意儿,老子眼珠子发绿骂你作什么?

世袭能够保证,无论后代子孙昏到什么地步,血脉都能够得到延续,不至于说祖宗家业给一个不孝子孙一朝败个干净。

你瞅一眼国公们,侯爷们就能知道一件事儿,那就是开国和奉天靖难这两桩拿性命换功勋的买卖,那是真血赚不亏的交易,正经是博来了世代富贵。

耕读传家的读书人们,哪怕你祖上是太宗朝名臣,田产无数,只要家里往下数超过三代不出举人,家道中落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开国公,开国侯们,他们除了初代跟着皇帝参与造反活动的超级猛男之外,几乎没出过什么有出息的人物,大多文不成武不就,作恶多端的,何不食肉糜的更是比比皆是。

但人家家里日子过的,比绝大多数耕读世家都要滋润,一两百年了,就不曾见过哪家武勋因造反以外的事情倒霉的,一代接着一代,守着爵位吃老本,能吃到大明王朝关张。

所以,恩荫这个从宋朝出现的畸形玩意儿,若是谁动它,文臣们就敢跟谁玩命, 属于底线之一。

然而,恩荫这个底线,实在称不上什么好玩意。

因为十年寒窗的苦都未必能塑造出人才来,恩荫这种叫人什么也不必付出,只需要第一代有足够付出就能获得的东西,能养出什么东西呢?

恐怕只会是一群,如同囊虫一般的废人罢了,几乎不可能会出现拥有志气的人物,更加可怕的是,这种人天生就是来对这个不友好的世道来施加苦难的。

恩荫,恩荫,恩父荫,恩祖荫,有职阶,就有俸禄,而要发俸禄就得有人掏钱,这笔毫无意义的钱,最终会叫谁人受损呢?

自不必说,有恩荫,自然就有养恩荫的人,这终究是国库中拨款,在百姓头上插刀。

这个世上从来不存在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只不过付出代价,暂时不是其人与其族而已。

和兼并土地,必然招致造反一个道理。

虽然进程缓慢一些,可最终结果也是逼人造反,仅此而已。

但那是王朝末年才会出现的最极端状况,那种民不聊生的境地,陆斌觉得,还是滚远一点的比较好,他觉得自己能接受的的底线是前年梁松山的残酷。

那已经是超出预料之外,不可接受的状况了,比这还糟糕的话,陆斌觉得还是自己动手,让这些个烂肉糟粕死干净点儿比较合适。

所以,锦衣卫内部的清理,就是必须提上日程的事情了。

恩荫多在锦衣卫,所以说,必须想个办法,在锦衣卫内部进行换血,这是必须提上日程的事情。

锦衣卫必然将成为自己等人的基本盘,绝不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出现预料之外的差错。

想到这儿,陆斌再也没有等待以及闲适的心思,迅速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他失去了等待的耐性。

倘若不是因为还有不得不遵守的规矩在,他几乎要飞奔起来。

好在行至中途,他就碰到了一个随侍在朱厚熜身边的太监,这老太监一直服侍在蒋婶身边,最近一段时间才被蒋婶调给朱厚熜身边服侍。

他来就是通传陆斌觐见。

却是又换了个地方,被这名叫黄锦的年轻太监领着,稀里糊涂绕了几个弯,就到了一个名叫谨身殿的所在。

陆斌听过这个名字,但因为对历史的认知并不是特别纯熟,他记不起来在哪儿看过。

事实上,它在清朝时被换了个名字,叫保和殿,在内廷养心殿真正落成之前,乃是目前朱厚熜皇帝选择日常办公的地方之一,左右有暖阁,书房,卧室,静心室等等房间,很是齐全。

这是一个非常气派的宫殿,无论是朱漆,高槛,巨柱,飞檐,玉璧,长阶......还是内中金碧辉煌,铜钉石兽,无不在向人展示着其作为高级景点,向人收取上百块大洋的威力。

若是经常来个免费的参观,陆斌肯定欣然愿往,茶前饭后来溜达溜达,不失为一件惬意的事情。

唯独论及居住,抱歉,关于这点,还是敬谢不敏的好。

陆斌连自己在这个时代,位于安陆州的老家家宅,都颇嫌弃其太大,叫他没有安全感,何况是宫殿呢?

跨过门槛,陆斌一步走了进去,随即太监就把门给捎上,左右侍女也是王府的熟人,自然是晓得陆斌和自家陛下的关系,一个个自觉的就去把门了。

“臣陆斌,参见陛下。”

“滚你丫的!你朝右手边走,快点过来。”

陆斌撇了撇嘴,就这样式的,孟智熊居然还指望他陆斌来谨言慎行。

这春暖耕种之季,自然朱厚熜也不会在暖阁里办公,朝着小书房而去,果然见到一个端坐在椅子上,附身于桌案前的朱厚熜。

这丫倒是不讲究,红绣龙服就这么大咧咧摔在椅子背上,他倒像个蛤蟆一样蹲在了椅子上卖弄。

估计是下朝之后吵架吵热了身子,趁着私下无人,也不耐叫太监换下这身衣服,随意扒拉下来,顺手就这么一甩。

可以想见,若是杨廷和见到这一幕,说不定就得气到跳脚。

桌案上摆着一摞,整整一摞奏章。

内中有厚有薄,不一而足。

正巧朱厚熜面前就有一本奏折,叫他正批阅着呢,陆斌一眼望过去,只见得那密密麻麻,起承转合,死活不切题言事的句子,这一瞬间,陆斌就有了撤退的冲动。

不对劲,此绝非久留之地,再有要紧的事情,也得改日再细说的好。

“哥,忙着呐,嘶,哎呦!我这肚子怎么这么疼啊,不行,不行,不行,我得跑肚子去,我改天再来,改天再来。”

朱厚熜连多看一眼的劲儿也不肯花,脚尖也不知道再哪儿就是一踢,一个痰盂骨碌碌就滚了出来。

冷笑声从桌子后面传出来“你今天就是跑肚子到腿软,也得给我看两本奏折再走,敢跑就打断你的腿。”

陆斌脸颊瞬间扭曲了“不是吧哥,你叫我看这鬼玩意,那不是要我命吗?你瞅一眼那鬼东西,得有五千字了吧,全是雅文,叫我看,我能看出一朵花来?还是兄长这等儒学大家,才能够稍解一二不是?”

朱厚熜现在最是见不得有人说这等叫人恼火的话,一把攥起手头上那个粗略一数得有五千字的奏章,嗖一声朝着陆斌就扔了过去。

“你丫的要是不看,你看老子能抽死你不?一个个都在皇宫外面,叫老子一个人单打独斗,你好意思不?”

“你也就晓得压榨我,哎,哎!休要动手!算了,算了,我看还不成吗?”

捡起地上那破奏章,先看了看名字,礼部员外郎,周学深。

陆斌心里有了主意,既然这是个不认识的名字,又是杨廷和手底下礼部上的奏章,八九不离十又是想着给朱厚熜换爹的折子。

官员们也不都是傻子,老顽固以及老迂腐,人既然上几千字的文章,就必然有自己目的,不可能说单纯为了秀一把文笔,就洋洋洒洒写一大摞进去,叫皇帝花费太多时间看。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傻子吧,太祖年间也有个叫茹太素的,他就因为这事儿被太祖痛殴了一顿。

所以说类似的文章,前段和中段基本不用费心去看,直奔后面去就完了。

怀揣着要被文字搅屎棍搅动大脑的悲痛心思,用他那被朱厚熜评价为白日梦秀才的儒学水准,勉强还是看了下去。

果不其然,最后一段,人家把自己中心主旨写了出来:盖宋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文武睿烈大明广孝皇帝,实兄终弟及之系,负家国之大任于身折,奉孝宗庙,承长兄之托付,以为血脉之亲,亲亲相扶也。

臣又曾闻,百姓之间,同祖之宗,嫡子之脉犹如树干,树干牢则枝繁叶茂无忧,嫡长之嗣,不可使其断绝也,盖百姓之家且闻听此理,承千万年之本而不敢或忘,陛下行系天下正理,万民奉陛下之言以为德,微末臣僚,伏乞圣听,以明昭彰。

看完,合上,往旁边地上一摔,抽另外一本。

“嘿!你干啥?他里面讲了啥?”

“劝你换爹。”

“咋说?”

“大体就是兄终弟及和小宗入大宗那几套说法,都看烂了都。”

“他娘的,我这看了好一会儿了,一多半也是这东西,真想一把火全给点掉。”

“诶,正经事不做,礼部那帮人这时候不最喜欢写劝农诗吗?去劝呐。”

“写了,也是没用的东西,等这段时间过了,写屁话以及干屁事儿,我得全部叫他们滚蛋。”

“你先把自己身上这一堆烂摊子弄好再说吧,杨廷和你都没搞定,还想着叫底下那帮人退休?你属实是痴心妄想了。”

“滚你丫的,有你这么埋汰长兄的吗?”

“怎么没有,我不就是吗?”

“少扯那些没有用的,说说你们那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唔,工部想修缮京畿一带水库,水车等农桑之物,娘的,这么多!吃银子啊!算了,批准了吧,叫这个李司业出一份图出来,给不出来图纸老子亲自砍死他。”

“不要一次性给清,分次数与时间,派分属不同派系的官员去看,但有不一致,不详细的地方,立刻严查。”陆斌又扔掉一本,随手抽了一道“我们那边,进展不错,张璁已经同意了,只不过,我估计,他准备亲自观察一下你,作为皇帝的器量是否能够让他一展抱负。”

“小事一桩,还有呢。”朱厚熜拿过一杯水,喝了一口,眼前奏章又是一本叫他当改称自己亲娘为太妃,为婶娘,也是往地上一丢,口中骂骂咧咧“改,改他个死人头的改!”

“夏言,老顽固一个,赵常平还有的磨呢,桂萼离着太远,官职太低,直接调至京城有所不妥,袁先生意思是让其先去南京过一道,咦,这个奏章有意思,想要清查兵部兵器新旧状况,将旧枪,锈枪,回炉重造,裁撤京畿地带旧制团练,认为京畿地带正德年间已经增兵过多,漕运已经不堪负累了,想法有,可惜,哥,这个奏章批不准,裁撤团练得我们自己来,不能假手他人。”

朱厚熜抬起头,感到这个事情不可轻易,答复的同时还提醒道“好,不过人家说的也对,京畿地带,从正德年调过来的军队,已经太过冗杂,对百姓生活造成影响,得尽快让这帮人回转边疆才是正办。

“晓得,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必须挑选其中一批年轻的人加入咱们的事业,我们的人还不够多,五百名火枪队也不够看。”

“我晓得,只是得尽快。”朱厚熜又将头埋入书案之中,又回归之前话题道“你去的那严嵩怎么样?这个人你怎么判断?”

“一个很危险的人。”

朱厚熜刚下怎么看也看不干净的奏章“很少见的评价,怎么说。”

“用他,防备他,永远也不要让他做到最顶尖的那个位置,永远不能让他成为指挥群臣的那个人,我总觉得,他能够给这个王朝带来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朱厚熜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涌现出凶险的光芒,可看到陆斌之后复又归于平静“那你为什么还要用他?”

“因为不得不用,这个人的才干会让你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