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看江珩如同欣赏做工精美的刀具。
目光所至的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展示着锋芒毕露的美貌。
现在他闭着眼,眉目舒展,如同寻到安心之处,并未散发凌厉气势。
只是……如果靠近,就会闻到那淡淡的雨雾气息。
现在明明是秋季。
这里的雨,却让人想到春日。
信息素可以反应人的心情,沈知然可以感觉到,江珩现在心情很好。
沈知然在嗅闻到雨雾气息的同时,神色有一瞬间松怔。
忍不住靠近对方。
沈知然轻轻贴着江珩的额头,汲取对方身上浅淡的雨雾气息。
也许是信息素的吸引,也许不是。
但现在江珩没醒,所以是什么不重要,反正也没人知道。
撑在地毯上的指节收紧,唇瓣之间不过一线间距。
沈知然闭上眼,浓密睫毛轻颤。
不自觉地,喉结上下轻滚。
清甜的苹果花香缓慢释放,将室内的每一寸空气填满。
如同春日雨后。
……
江珩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
他醒来时,沈知然换了个赛车游戏,正用手柄操纵自己的车对前一辆车进行超车。
从侧面看,眉头紧皱,目光专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弄什么世界级别的大事。
江珩薄唇微勾,含笑看着对方。
沈知然玩游戏很厉害,这局也一定会赢,接着露出耀眼灿烂的笑。
江珩在期待这一刻。
但在最后一个弯道,沈知然的手指不自觉抖了一下。
车身撞上护栏,而后旋转飘逸在赛道上,和后面的车撞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的车超越自己冲过终点。
眼前出现巨大的“失败”字样。
沈知然回头瞪了一眼江珩:“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
江珩似是疑惑,缓缓靠近,被沈知然推开脸。
“一直盯着我看,影响我发挥了。”沈知然冷着脸,硬邦邦说。
“抱歉。”
江珩握住他推开自己的手,贴在脸侧,在后者抽回去之前,轻轻用唇瓣碰了一下。
好不容易打到最后一关,就这么输了,沈知然有点郁闷。
但他也不好对江珩发火。
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管干嘛,江珩都一副照单全收还很享受的样子,给他一巴掌都怕他舔手。
“算了,反正是人机模式。”
沈知然刚靠上沙发,手就被人拿了起来。
指节被一寸寸抚摸,揉捏。
沈知然抽了一下没抽回来,转头看向正低着头一本正经给自己捏手的江珩:“你别动手动脚的。”
“用手久了会酸,需要放松。”
沈知然:“……”
我自己有手,轮得着你给我放松吗?
但江珩不是第一次帮沈知然放松,动作温柔,力道舒适。
还挺舒服的。
有福不享王八蛋。
沈知然干脆任由对方动作。
揉完右手还有左手。
沈知然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就那么被当成玩具似的揉捏。
两只手轮完,沈知然觉得该结束了。
谁知道江珩长臂一伸,又抱住自己的腰,脸贴着自己颈侧皮肤,轻轻地蹭。
皮肤摩擦带来微凉却柔软的触感,离得近了,浅淡的雨雾气息仿佛也渗透进每一寸肌理,感染对方的情绪。
简直像是回到了热恋期。
单方面的。
沈知然感觉很不自然。
他扭了下肩膀,没甩开。
想了想,沈知然找了个理由:“我饿了。”
“我去做午饭。”
江珩说着,却没起身。
反而抱得更紧。
沈知然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锁骨,细密地啃噬他的感官。
呼吸不自觉重了些,沈知然伸手推江珩:“不是说做饭吗?你快去。”
沈知然快忍不了了。
他也是个正常的alpha好吗,在面对匹配值过高的对象时也会……
等下,怎么江珩一点反应没有?
沈知然低头看,正对上江珩抬眼望来的目光。
只是对视一瞬间,江珩就垂下眼避开,长睫随着动作扫过沈知然皮肤,带起一阵微痒。
沈知然被硬控三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
江珩说:“再抱五分钟。”
“怎么还有五分钟?”沈知然无奈了。
江珩缓慢且理直气壮地吐出两个字:“充电。”
沈知然:“充电你找充电桩,我是充电桩吗?”
“你是沈知然。”
江珩抱得更紧了。
两人一时间无话。
一直到五分钟过去,江珩才起身,认真地问:“你想吃什么?”
沈知然急吼吼从旁边抽了个抱枕搁腿上,别开脸:“随便你。”
江珩垂眼,视线落在年轻气盛的alpha耳垂上。
莹白的皮肤被仿佛能滴血的红覆盖。
仿佛引人采撷。
喉结轻滚。
江珩离开游戏室。
但没去厨房,反而去了浴室。
不多时,水流声响起。
……
吃过午饭,下午的时间也基本是在打游戏。
沈知然本来以为江珩会像之前一样在旁边做自己的事情,炒股或者别的。
但没有。
江珩只是窝在他旁边看着。
有时候沈知然被看得恼怒了,江珩就闭上眼睛。
但不经意一转头,又发现他在看。
沈知然非常不喜欢对方这样病态的依赖,晚饭时问了一嘴:“你没别的事情做了吗?就一天到晚看我,看犯人也没你这么紧。”
江珩低声说:“抱歉,让你不舒服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会避免和你碰面。”
做小伏低的态度,温和的低语,简直跟个逆来顺受的乖顺妻子似的。
沈知然:“……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虽然感觉不太舒服,但沈知然忽略了这一点。
晚上的娱乐时间,江珩确实没再看自己,而是找了本书看。
十二点左右,沈知然打游戏累了,洗了个澡窝床上。
江珩跟着走到床边站着。
沈知然躺下后一抬头,看见他跟个等着临幸的妃子似的,无奈地叹气:“你非得跟我一起睡吗?分开睡行不行?”
江珩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沈知然以为自己能安稳睡一晚上了。
结果过了一会,江珩又来了。
怀里抱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被褥,铺在床边的地毯上。
似乎是感觉到沈知然一直盯着自己,江珩回头,一本正经地说:“不会打扰到你。”
沈知然:“……”
这一幕怎么似曾相识,只是角色互换了。
正愣着,江珩已经开始放枕头了。
沈知然:“……”
他真的服了这个磨人精了!
沈知然掀开被子,咬牙切齿:“服了你了,赶紧上来!”
话音刚落,灯就熄灭了。
紧接着,沈知然感觉自己被人抱进熟悉的雨雾气息中。
熟悉的安抚气息包裹住沈知然,他逐渐产生困意,沉入睡眠。
……
黑夜中,江珩久久凝视着怀中人。
蛇尾盘绕在四周,贴着他的皮肤轻轻摩挲。
沈知然还是想出去,为了这个目的,他试图用温和的态度软化自己。
江珩可以感觉到。
这个事实让江珩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没关系,江珩又想,他们现在已经比之前的针锋相对好很多了。
沈知然最终会留下的。
他们会重新在一起。
他会保护沈知然,不会让他受到任何威胁和伤害,会让沈知然拥有更多的笑容。
他们会创造比之前更多的……
爱。
……
“爱”
这个字对江珩来说并不陌生。
很小的时候,贺棠就告诉他,全世界最爱他的母亲消失了,他需要复仇。
只有复仇成功,他才配成为母亲的孩子,才配得到母亲的爱。
爱是有条件的。
他必须成为一把利刃,割下世界上最尊贵的男人的头颅,才能证明自己配得到爱。
他日复一日练习,将复仇作为目标。
他的地位越来越高,架空皇帝折磨皇子,帝国最高将军也不得不向他低头,他的权力已登峰造极。
却越来越觉得无聊。
世界是单调的黑白二色,枯燥乏味,除了见到皇帝会烦躁想杀人,任何人都难以激起他的情绪。
有数不清的贵族向他示好,说要给他最完美的爱情。
江珩不觉得自己需要所谓的爱。
那种东西他在贺棠身上见过,那是一种让人崩溃流泪的痛苦情绪。
但偶尔,江珩也会想,如果自己也体验些许,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有意思一些。
答案是没有。
那些靠近他的人,只会让他觉得恶心反胃。
后来,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城堡里,他亲手割断了自己父亲的喉咙。
暗红如同河流,潺潺流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弑父罪证。
江珩听见笑声和欢呼,听见尖叫与啜泣。
却只是想:真无聊。
母亲的爱没有降临。
他也没有任何变化。
“爱”好像并不像那些无聊的肥皂剧里说得那样让人感觉美好。
江珩按下毁灭世界的按钮时,并没有对无聊的世界有任何留恋。
但遗憾的是,他又睁开了双眼。
在酒吧狭窄的房间醒来时,江珩意识到自己重生回了某个节点。
那时他正被“沈知然”的小弟围追堵截,像上辈子一样。
江珩想了一会,才想到自己那时是如何处理的。
随着年岁渐长,他对折磨人已经没兴趣了,便想着直接处理了沈知然。
可江珩没想到的是——沈知然变了。
他的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和之前截然不同。
更可怕的是,只是闻到对方的信息素,他就濒临失控,做出违背意志的事情。
江珩警告自己不要被过高的信息素影响,找准机会杀了沈知然才是最优解。
但从那天开始,他的人生被染上浅淡的苹果花香。
那个猝不及防的变数,逐渐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沈知然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甚至缺点很多。
迟钝、爱哭、矛盾、心软......
可江珩永远无法拒绝沈知然。
只要和沈知然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时间过得很快,可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反而很有意思。
江珩喜欢看沈知然因为自己脸红的表情,喜欢被他搂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喜欢他为自己失神......
喜欢沈知然的一切。
想要拥有沈知然的一切,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因此,江珩观察沈知然的喜欢,扮演他喜欢的那种omega。
江珩知道,沈知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性别后一定会生气。
想过坦白,却沉迷于对方绵密的吻中,无法自拔。
像是狂热的赌徒,面对必输的赌局也将筹码全投入,博取最大可能。
事情败露被沈知然揍了一顿那晚。
江珩站在沈家楼下仰头看。
深夜湿冷。
有飞蛾砸向灯光,撞上玻璃坠落,又挣扎着起身继续朝明火飞去。
一次又一次。
……
“江珩,江珩。”
忽然响起的话打断江珩模糊的思绪。
他掀起眼皮,发现沈知然紧皱着眉,眸中似有担忧。
许久未曾感受的关切的目光让江珩心头涌起暖流,脊背发麻如同电流经窜。
喉头发紧,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沈知然眉心更紧,指着对方大腿外侧的红褐色痕迹,“你流血了?”
江珩看向自己的腿,确实有血痕。
应该是伤口咧开了。
那天夜里抱着沈知然离开时,残余同伙一拥而上。
那时候江珩之前的伤还没好透,也中了几枪,匕首没入腿部。
不过还好,怀中人完好无损。
这两天一直看护沈知然,随意包扎的伤口偶尔也会渗血,都被无视。
江珩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沈知然还是不知道更好。
等沈知然睡着用医疗舱就好,一点小伤而已。
江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想隐瞒。
明明这是卖“苦肉计”的好机会,却下意识不想对方担心。
江珩伸出手,抱住沈知然的腰,脸轻轻靠着对方。
“肉里偶尔有没处理好的血水。”
沈知然觉得这话有点可疑,但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毕竟厨房大多数时候都是江珩在用,他负责吃的时间更多。
正想着,忽然感觉自己腰有些沉,低头一看,是蛇尾又缠了上来。
纯黑鳞片光滑,还没等看出有没有受伤,江珩就压了过来,两人靠得很近,呼吸近在咫尺。
沈知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他不自在地别开脸,推了对方一把:“你给我放开。”
“不放。”
江珩低声说,竟然没遵从对方的指令。
语气听上去还有点幼稚,较劲似的。
他盯着沈知然的侧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在对方拍开前又撤离,眸中含着笑意。
也许他仍然不懂什么叫“爱”。
但永远不可能放开沈知然。
模仿omega也可以,被子弹打中也无所谓,关起来被他骂也好……哪怕不择手段。
飞蛾永远不会放弃追逐光亮。
只有死亡能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