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举着手机,气都喘不上来。
屋内两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
秘书愣了一下,看清室内两人交叠的手后,浑身一颤,气势立刻弱了下去:“那、那个什么,我待会再来……”
但在他说话的同时,沈就已经抽回自己的手,大步走向秘书,一把拿过对方手里的手机,同时对电话那头的法米拉说话。
秘书关上门,在门边等着老召唤。
沈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眉头紧皱。
法米拉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带着安抚:“还在想你弟弟的事情吗?别担心,我们有联系,他们现在都很安全,你弟弟的伤已经好了,过几天我争取让你们通话。”
“过几天?”沈佑眉宇间难掩怒意,“我说了,我现在就要看见人。”
“沈佑,皇宫里的医生可比外面的好,我们也是为了他身体着想。”法米拉说,“你去过那片林子了吧,地上残留的子弹也告诉你那是多么可怕的地方了……所以,治疗起来也是要花点时间的。”
她又温和地笑:“放心吧,过段时间一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弟弟。”
沈佑可不吃这一套,只问:“你拿什么保证。”
法米拉的笑意淡了些:“我还不够资格跟你保证吗?”
沈佑冷笑着骂了句脏话:“你也配。”
没想到沈佑竟然会对法米拉说这种话。
林煜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高大青年。
要知道,沈佑和法米拉的关系一直很好,他们从校园时代起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在毕业后几乎每一次法米拉的官方行为背后都有沈佑的支持。
但今天,沈佑竟然因为沈知然的事情,和对方像小学生一样互相攻击,还摆出了撕破脸的架势。
法米拉也愣了好几秒。
而后是止不住的怒意:“沈佑,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对方气得呼吸不稳,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怒不可遏的样子。
皇室威严不可冒犯,但沈佑显然不介意冒犯得更多一些:“最不希望沈知然出来的人就是你了吧。”
“只要江珩一直看管沈知然,他就无法分心处理政务,这不是你上位的好机会吗?殿下。”沈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每个字都像是针一样锐利,“毕竟那个位置,你想了那么多年,怎么能允许一个下城区来的贱种抢走?”
“沈佑!”法米拉怒吼。
“我说错了吗?”沈佑的语调又恢复平常的散漫。
法米拉气得爆粗口:“你他妈就这么看我是吧!我们这么多年同学朋友——你——信不信我革你职!”
沈佑笑了一声:“急了。”
“我急?”
法米拉也笑了,这次是气的。
“你以为我能怎么样!我要是能把你弟弟弄回来我早就弄了!事实是我根本就联系不上他!他连我电话都不接!我得到的消息都是贺山青给我的——贺山青根本不听我的话!他就是江珩的一条狗!你满意了吧!”
“哦。”沈佑的语气忽然平静下来,“果然是贺山青。”
说完,在法米拉第二声怒吼传来之前,沈佑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抬眼,沈佑才发现林煜一直在看着自己。
视线撞上,对方眸中的错愕还没散去。
沈佑有些好笑地抬眼:“怎么?担心我被报复?”
“不是。”林煜错开视线,“你刚才骂得好脏,姜阿姨知道会打你的。”
沈佑:“……”
秘书:“……”
秘书浑身颤抖,想哭,更想死。
疯了,老大他疯了。
知道弟控恐怖,没想过弟控会为了弟弟放弃前途。
本来多了个江珩,跟着法米拉已经没什么胜算了。
前段时间看江珩和沈知然订婚,秘书还以为这是沈佑在做两手打算,心中欢呼雀跃跟对了主子。
谁知道这才过去多久,沈佑就跟江珩结下“夺弟之仇”。
而沈佑不仅不和皇女殿下拉帮结派赶紧弄死江珩,还把法米拉殿下给骂了一顿……
这这这……处于愤怒的弟控太恐怖了……现在离职还逃得过一死吗?
眼见沈佑已经在脱了外套,在衬衫外面套防弹背心。
秘书瑟瑟发抖,把目光投向林煜——这个在某些时候能够起到安定作用的老板好友。
不是omega,胜似omega。
希望林煜能够安抚沈佑,千万别让他跟贺家和江珩殿下撕破脸啊!
只见林煜皱起眉,抓住沈佑的衬衫衣摆,欲言又止。
沈佑低头,问:“怎么了?”
好好好,老大他停下来了,林医生加把劲啊!阻止他!别让他发疯!!!
秘书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两人,在心中直呼有效。
但下一秒,他就更崩溃了。
林煜仰着脸,温和地说:“你很久没进食了,吃点东西再去吧,我陪你一起。”
沈佑没抽回衬衫:“我一个人去就行。”
林煜说:“一起吧,贺山青是指挥官,身手很好,万一被他伤了,我原地给你包扎。”
沈佑听了这话却没高兴,眉尾挑起,气压更低:“你觉得我不如他?”
林煜目光飘散,摸摸鼻尖:“我只是怕你受伤。”
沈佑拿了一件新的外套穿上,哼了声:“那你待会好好看看谁会受伤。”
说完,大步往外走。
感受到领导大步流星经过时带起的风,秘书人都麻了:“……”
这都什么事!
弟控上司太可怕了!
秘书欲哭无泪,抓住要出门的林煜,想哭:“林医生,您怎么不拦着点?刚才法米拉殿下都那么生气……”
“没事。”林煜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眯眯的,“他们闹着玩儿呢。”
秘书:???
闹着玩???
刚才都说革职了还是闹着玩???
你们有钱贵族不上班我难道不要赚钱的吗?!
见他崩溃,林煜叹了口气,用最简单的语言安抚:“不会被革职的,放心,都是演的。”
演、演的?
来不及消化这句话,林煜便转身往楼下走,秘书也赶紧跟上。
风从没来得及关上的门窗缝隙吹入,将衬衫衣摆卷起,天边传来隐约雷鸣。
要下雨了。
“我演技很好吧?”
奢华的房间里,法米拉挂断电话,对温盈说话的同时摸了摸靠着的灰狼。
昨晚伊凡诺被赶出住处押送教会,无数珠宝来不及带走,始作俑者法米拉带着下属在里面肆意挑选,拍照问温盈要不要。
温盈看到有头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说长得跟一个朋友好像,就带走了。
这狼是人工饲养的,准确地在人群中发现法米拉是老大,一见就摇尾巴求贴贴,谄媚得要死。
跟狗一样。
温盈很嫌弃地伸手,将灰狼往自己脸上凑的脑袋推开:“你是说你对沈佑吼的争吵戏,还是刚才给贺山青打电话时捂着脑袋说‘我甚至要革职沈佑,可他就是不听话’的养胃戏?”
“很养胃吗?”
“你本来也没打算认真吧。”温盈抿了口果酒,“在沈佑那边透露消息,稳住了他,在贺山青那边也表示尽力,两边都不得罪。”
“那还不是因为你想帮沈知然,否则我才懒得搭理他们。”法米拉伸手要摸她的头,被她拍开,转而摸了摸靠着的灰狼,笑眯眯的,“明明沈知然已经猜出来你是我派去给他当朋友的,现在都不搭理你了,你还帮他呢,你可真好心。”
温盈抿着嘴唇没接话。
在得知江珩对沈知然感兴趣后,温盈在法米拉授意下靠近沈知然,一开始只是观察,后来演变为撮合两人。
虽说温盈自认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沈知然的事情,给他拍照还倒贴了不少钱,但被人有目的地接近也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沈知然最近远离她也很正常。
但温盈还是有些郁闷,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要不是你让我干这事,我也不至于路上碰见沈知然都夹着尾巴躲……”
“也不能全怪我吧。”法米拉笑着说,“你和他们做朋友这件事,我哥哥是完全知情的。”
“甚至可以说……是他默许的。”
刺眼白光闪过。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
延绵不断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产生令人烦躁的噪音。
床上的沈知然已经熟睡,呼吸均匀平稳,毛茸茸的猫尾柔软贴着腿,时不时轻晃。
看来是做了不错的梦。
江珩撑起一点距离,垂眼看着对方。
视线从青年俊美的眉目间滑落,顺着笔直的鼻梁往下,经过形状漂亮的唇瓣和喉结。
又从下往上看回去,反复且细致。
恢复得很好。
和那天晚上伤痕累累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脆弱的、不安的、如同受惊小兽一般的沈知然……江珩再也不想看见。
看了不知道多久,江珩将头侧靠在沈知然心口处,而后伸出双臂抱住对方的,静静听他的心跳声。
缓慢而有力的。
是他熟悉的频率。
江珩闭着眼睛,感受对方透过睡衣面料传来的体温。
这一刻才有了他回到自己身边的真实感。
才相信自己再一次拥有。
江珩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很少会期待什么,但这一刻,竟希望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无限延长。
永远拥有他。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江珩就这么静静躺着,直到天泛起鱼肚白。
江珩不太喜欢秋冬季节。
蛇类在温度低时需要冬眠,尽管只是拥有一部分基因,还是免不了受影响,会比春夏季节更容易犯困。
从沈知然失踪那天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合眼。
原本是不打算睡的。
但此刻,枕着沈知然的心跳声,江珩心绪逐渐平静。
像是漂泊在海面的旅人找到一处可以依靠栖息的岛。
只属于他的岛。
低于常人的体温被沈知然的温度感染,江珩感到温暖。
紧绷的精神逐渐放松,他起了困意。
长睫轻轻垂落,呼吸平稳。
但刚闭上眼没多久,搁在一旁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江珩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眉心微皱。
他接起电话,同时起身走出卧室,关上门隔绝声音。
走进阳台,他才开口,语调已然变冷:“说。”
“呃,你老婆睡了吗?”贺山青问。
江珩:“嗯。”
贺山青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跟你说了你别生气啊。”
“说。”江珩有些不耐烦了。
贺山青言简意赅:“是这样。沈佑刚才来找我,问我你在哪,我说得嗓子都干了,他一句话没听进去,不过勉强相信沈知然没缺胳膊少腿。现在他回去了,估计是盘算这从长计议。”
“知道了。”江珩并不意外。
抱着沈知然到别墅时就猜到过沈佑会有反应。
但跟他有什么关系?
江珩的良知最多支撑到他在姜蓝面前编织一个合理的借口。
除了对姜蓝感到亲切,也是为了稳住沈知然。
至于其他人……无所谓。
贺山青在电话那头脸都皱起来了:“不是,老铁,你是把姜女士调去外地出差,但你就不怕沈佑把这事儿跟他妈说?姜蓝本人身份我就不说了,她妹妹可是梅丽传媒的董事长,媒体最烦人了。”
“他不会说。”江珩很肯定。
“那姜蓝出差回来了呢?”贺山青想得比较长远,“你总不能把人关着一直不见面吧?”
“沈佑现在挺恐怖的,刚开门就给了我两拳头,我靠鼻血都出来了!我看在他是你大舅子的份上都没怎么还手!”
贺山青嘟嘟囔囔,
“他还带了个医生秀恩爱,我说了句啥时候交的男朋友还挺漂亮,又给我一拳……少爷,挨打是另外的价格,要加钱啊!”
江珩没说话,低头转了几百万给贺山青。
贺山青收到钱后喜笑颜开:“谢少爷!那什么,其实我觉得你们小情侣多在一起交流感情也挺正常的。我母亲那边我再周旋周旋,反正只要不耽误咱们计划……”
“你很吵。”江珩冷冷说,“有时间不如为他拟定祭日。”
对面愣了片刻:“皇帝老头今年就能死?这是不是有点急了?达利安昨天还……”
懒得听对面长篇大论,江珩直接挂断电话。
将手机静音后丢到一边。
江珩站在床边,看了一会秋雨,一直到天色完全变白、手脚恢复冰冷的触感,才推开门走进卧室。
出乎意料地,沈知然已经醒了。
正靠在床头打哈欠。
雪白猫耳已经收了回去。
头顶有几缕未来得及打理的发丝翘起,随着动作轻晃。
因为刚睡醒,眸有些困倦地眯着,听见开门的动静后又睁圆了看过来。
“江珩……你去哪了?”
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但这是沈知然单方面分手以来,江珩第一次听到对方用这样自然的声音和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