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毫不费力,线头就顺着我的手掌而坠落。
由此引发了一场关于丝线的天崩地裂。
我头顶缠绕的丝线,就像毛衣的线头被勾住,唰唰的被扯了出来,一圈又一圈,东南西北方……
那银色的丝线,快速从我的头顶退去,露出地府原本的天色,灰蒙蒙地黑夜,永远都看不到天光。
我盯着那退去的丝线愣神几秒,心中仍旧消化着刚才温心和胡天罡说的那些话,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在鼎中的世界吗?
可它却如此真实,如此的有血有肉,这么鲜活的世界,怎么会是被造出来的虚假世界呢?
我深吸一口气,压住不断发散的思维,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不能再想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了解到了这世界的真相。
因为……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柳玄冥,舍不得我那一坛兵马,也舍不得我的奶奶、父母,还有我那群朋友们。
这世界是如此美好,藏着我所有的眷恋,虽然……我或许真的不属于这里,或许很快就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中,但只要我还待在乾坤鼎,哪怕只剩一分一秒,我都是苏小乔!
随着丝线的不断退去,周围的雾气终于散了,被困的鬼魂四下逃窜,这儿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阴曹地府。
黑压压的树林,鬼影重重,似乎永远都没有边境。
我环顾四周,总觉得好像漏了什么……
遭了,柳玄冥和黄修远!!!
我刚才是跟着紫光前来的,回去的路我不记得了,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打算碰碰运气,忽的听见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谁!”我警惕地握住了铃铛。
当黑暗中映出两张惨白的俊颜,当我对上柳玄冥的眸子,我终于松了口气,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里。
“柳玄冥,我还以为我把你们弄丢了……”
我的力度很大,柳玄冥结结实实地将我接住,强有力的心脏穿过薄薄衣衫,传到我的耳里,震耳欲聋。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他温柔的大手,轻抚着我的头发,带给我心安的力量。
“除非你丢下我,否则,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他一边说,一边垂眸看向了我手腕上戴着的蛇骨镯。
这镯子还是他之前挖出肋骨,给我解毒用的。
本以为这只镯子只是个吸收毒液的工具,没想到,却成了我和柳玄冥之间最为紧密的纽带。
带着他身上的蛇骨,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他都能很快地找到我,永远都不会丢下我。
除非……
我立刻开口道:“你放心,我也绝不会丢下你的……这辈子都不会……”
我们深情相拥,边上的黄修远看的老脸通红,害羞地背过身去。
“你们俩也不知道背着点人……”
我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将柳玄冥轻轻推开。
柳玄冥睨了他一眼,有种好心情被破坏的恼羞成怒:“我们也没把你当人……”
“你……”黄修远扶着树干,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柳大仙,你这张嘴,真是猝了毒啊……毒死我了……”
我将心中一切掩埋,附和着绽放一笑:“好了,别贫了!”
现在阵法已破,我们办正事要紧。
我趁着迷雾还没完全消散,想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赶紧带离这个地方。
可眼尖的黄修远却还是发现了我的魂花树。
“这是什么树,好奇特……”黄修远仰头看向了我的魂花树。
我也是这时才发现,我的树确实太过特别,就好像是几棵不同的树组接,拼凑成的一棵花树。
这棵树的树干细腻光滑,从正面看,几乎看不到任何瑕疵,可是,当我侧身看向背面,却看到一片被火灼烧的痕迹,浅褐色的树皮烧伤殆尽,露出里面雪白的树干。
通常,树木都是靠着树皮输送营养和水分,树皮都烧毁大片,这棵树还能活吗?
可它不仅没有被烧死,反而枝繁叶茂,满树鲜花。
因为,在树皮烧毁的地方,补上了一张蛇皮!
见到这棵树,柳玄冥露出了然的神色:“你刚才就发现了,对吗?”
事到如今,我知道自己瞒不过他。
“对,我刚才已经看了我的魂花树……不过……有些看不真切。”我对柳玄冥撒谎了。
柳玄冥倒也没有怀疑,而是很淡然地轻启薄唇:“这很正常,俗话说医者不自医,修行人也是,很难看清自己真正的命运走向。”
我确实看不清我的命运,但我却见到了我的前世。
看到了阿桃的一生!!!
“这原来是苏师父的魂花树啊,难怪那么与众不同。”黄修远感慨道,随后他又问:“为什么你的花色会不一样呢,我看左边还有一些含苞待放的花苞,露出的颜色,似乎又不一样。”
他就像个好奇宝宝,只不过他刚说完,柳玄冥就变了脸色:“黄修远,你今天话太多了。”
黄修远双目一瞪,识相地闭上了嘴。
关于那些花苞,应该是我还未苏醒的魂吧!
一旦我剩下的魂魄苏醒,这树上又会开出不同的花来。
或许,温心他们说的是对的,苏小乔的灵魂就是被几个不同的魂拼凑起来的。
只是不知,我这几个魂有什么作用呢?
等最后一魂苏醒时,真相自会浮现吧!
“所以……你刚才来到了这儿,看到了自己的魂花树,然后呢?是你替我们解了法阵吗?”黄修远问道。
我抬头望着大树,半真半假地点了点头:“刚才是有人故意引我到此处的,应该是想让我见到我自己的魂花树吧!可惜我道行太浅,也没看出什么,倒是让我发现了破阵的线头。”
我轻描淡写,尽量把刚才经历编造得合情合理些。
感受到某人目光袭来,我扭头看向了柳玄冥,却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怜爱中又有些心疼,仿佛一双漂亮的玻璃珠,随时都会碎掉……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我问道,忍不住伸手想要抚摸他的眼角。
柳玄冥却躲开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颀长的背影绷得笔直:“没事,我们……走吧!”
我的手指悬在半空中,难道他是知道了什么?
应该不可能!
如果他看到我跟温心等人见面,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我不断安慰自己,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见我迟迟不动,柳玄冥突然折返回来,握住我的手,那根根分明的手指不断收紧,坚定地、温暖地拉着我朝前走去……
这一次,没有迷雾和阵法的阻拦,我们很顺利就找到了宋哥的魂花树。
刚靠近,我就看到那双扎眼的绣花鞋,鞋尖朝里,整整齐齐摆放在树根上。
这双鞋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看到这绣花鞋,我就感觉很不舒服,胸口闷闷的,内心深处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但同时也觉得有些眼熟,脑海中闪过一个很古怪的画面。
粗野的石头房,泥巴地,一双洁白的玉足套着绣花鞋,踩上一根木凳,然后双脚将凳子踢翻,脚尖朝下,悬在半空中。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好像突然强插进我的脑海里,明眼人都知道画面中的女人是在上吊。
她是个吊死鬼?!
按理说,吊死鬼一般都会留在上吊自杀的地方,久久无法超生。
这双鞋怎么会在路边出现?
为什么跟着宋哥呢?
我有些想不明白,这时,一阵风吹过,树上的鞋发生轻微晃动,可那晃动的画面又非常奇怪,不像三次元的动静,而像一个平面的纸。
就好像我面前看到的只是一个仿生画,不是真实的鞋子。
怎么说有些抽象,换个角度来讲,就像有人画出的鸡蛋,足以以假乱真,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我赶紧绕到了树的另一端,果然发现,树上摆放着的不是鞋子,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正面对着我们,背面是一张白色的底纸,从我们刚才的角度看去,那就像一双赤裸裸的绣花鞋。
可在另外的角度,这就是一张薄薄的纸。
“是照片……”黄修远喃喃道:“还好是你心细,发现了端倪,不然我们就被照片给骗了。”
“奇怪。”我眉头紧皱:“这照片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柳玄冥似想到了什么,手指掐着剑诀,朝着照片点了一下,就对着我的眉心点了一点。
紧接着,我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场景。
我看到宋哥举着相机,走进一个古色古香的老房子里。
房子里坐着个年轻人,手里拿出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这双绣花鞋。
这年轻人宝贝的把鞋子捧出来,看着这双绣花鞋,眼底透出抑制不住的狂热和爱恋,就像在看着自己深爱的恋人。
很变态的是,这年轻人双手捧着绣花鞋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下,那满足享受的神色不像是装的,看得我一阵恶寒。
画面中,宋哥也恶心地咽了下口水,然后就被年轻男人招呼进去。
年轻人小心翼翼把鞋子放在一个黑丝绒的摆台上,自己则是去旁边换上一身火红的新郎服,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就像结婚的新郎,他对镜整理衣装,走到绣花鞋旁边,俯下身凑近鞋子,让宋哥给他拍照!!!
这画面也忒吓人了,比鬼片还让人毛骨悚然。
宋哥擦了一把汗,问他:“那个你这是干啥啊?”
年轻人邪气地咧嘴一笑:“拍结婚照啊……”
“卧槽!变态啊!”宋哥骂了一句,对上男人那双吊俏眼,吓得拔腿就跑,结果刚打开门,他就像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突然间定住了。
下一秒,宋哥两眼发直,僵硬地转过身,朝那间房里走去,机械地抬起相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他拍完后就转身离开了,画面戛然而止。
我狠狠抖了一激灵,就像在体验VR恐怖游戏,身临其境地感受了一个恐怖片。
看来,这件事关键是在宋哥的相机里。
发现问题的症结后,我朝柳玄冥和黄修远示意:“我看到了,是相片!咱们快回去吧!”
被胡天罡等人瞎搅和,我们在地府里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也不知道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醒来后,我照例在地上趴了许久,或许是待得太久的缘故,我的手脚四肢冷得跟冰窟似的,几乎失去了知觉。
这走阴还真是损耗身体,怪不得很多神婆年纪大后,都不愿意替人下地府,是真的撑不住。
我正喘着粗气,突然天旋地转,身体腾空而起。
柳玄冥轻松地将我抱起,小心地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拿起一旁的毯子,把我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抓着我的手,很想替我捂一捂,却发现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比我还要冰凉,于是他起身给我倒了一杯姜茶,塞进我的手心里。
向来高冷的柳大仙,今天也不知怎的,变得特别温柔,特别的细心,都会照顾我了。
我握着他送上的姜茶,小口小口地抿着喝,心里暖暖的,刚才在地府里的惊慌、震惊、无助和难过全都烟消云散,不管是乾坤鼎还是真实的世界,只要柳大仙在我身边,只要我们都好好的,那就足够。
“看我干什么?”柳玄冥被我盯得浑身都不自在。
“看你回血啊……”我笑呵呵的,就像什么都发生过。
笑意还在脸上,我眼前就突然暗了下来,柳玄冥飞速低下头,两片柔软包裹住我的唇,深情一吻。
“这样呢?会不会快点?”他坏笑着问,眼中盛满璀璨星河。
我羞涩地舔了舔唇角,是甜的。
随后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不得不说,柳玄冥的回血大法,还真是很奏效。
没过多久,我就面红耳赤,浑身血液沸腾……
短短的两个吻,把我从阴曹地府带入了天堂,我闭着双眼,感受到四肢百骸正一点点恢复暖意,仅存的一丝理智,让我推开了他。
“可以了……我、我们赶紧去找钟灵他们吧!”我脸颊滚烫如水,舌头都打结,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蹦蹦跳跳冲到门口。
等我们再次来到医院时,宋哥的情况已经平稳,但还是没有苏醒。
钟大师和岚姐低头交耳说着什么,见到我前来,岚姐赶紧拿起桌上的相机:“苏师父,这是你要的相机。”
我点点头,接过相机时突然觉得手心一沉,像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我一时间没拿稳,相机就这样从手中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