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手抽出三支香点燃,一边磕头一边小声地念叨起来:“有请仙家齐降临,消灾祈福镇邪灵,上天入地通三界,渐显神通卫乾坤……”
这个唱词是请仙下坛,求他们庇佑我走阴看事的。
一般是掌坛仙家柳玄冥镇坛,黄仙黄修远替我引路,虎仙白暮云做我护卫。
毕竟阴曹地府危机四伏,万一半路遇到些不长眼的,把我给抓走,我可就真成了孤魂野鬼。
唱着唱着,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一个极其柔软冰凉的活物,缠上了我的脚踝,直往我的大腿上钻,吓得我唱词都乱了,喉咙里刚要尖叫,耳边就传来柳玄冥阴冷的嗓音:“是为夫……”
我的叫声全都咽回了肚子里,这条筷子粗细的小蛇是他?
冰凉粗粝的蛇皮微微收紧,不断剐\/蹭着我的肌肤,我不由得双腿一紧,窘迫地伸出手,想把他从腿上给拽下来:“你,你在干什么?”
大庭广众的,他就这样钻进我的裤子里,缠上了我的腿,他不要脸我还害臊呢!
我别扭地跪在蒲团上,脸色涨红,浑身都不自在,总之就是磨磨蹭蹭的。
正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柳玄冥突然低喘一声,凶巴巴地骂道:“专心做你的事,别乱动……”
我咕噜咽了一口唾沫,见陈春花正两眼好奇地盯着我,我只能强忍着不适,硬着头皮继续念道:“黄仙领兵开阴路,心怀正念观阴阳……”
这一段是唱黄仙带我去地府的,我也是第一次唱,没想到竟然这么流畅,甚至都不用我刻意记词,那些文邹邹、押着韵的唱文长了脚似的,一个个排着队往我的脑子里钻。
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就像西藏的天授唱诗人。
一些普通人忽然生了一场重病,或是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就能流畅地背诵出几百万字的《格萨尔王传》。
奶奶教给我的唱词,虽比不上《格萨尔王传》恢宏和冗长,但少说也有好几千字,换作平时别说背了,照着念都不一定顺口。
我内心平静,语速不急不缓,很快就念到了尾声。
周围的世界突然暗了下来,面前的供桌和香炉消失了,黑暗的光影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举着一盏大红灯笼,在我面前引路。
这人身高将近一米八五,身形板正,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帽子的左右两侧露出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看起来又滑稽又可爱。
这人,应该就是我的黄仙黄修远吧!
与霸气侧漏的虎仙不同,黄修远的身上自带一股平静温和的老干部气息。
他一身灰色长衫,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步履平稳地举着灯笼,引我穿行在黑暗的树林间。
前方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在照亮,大概走了一百多步,眼前的世界就豁然开朗,路上的鬼哭狼嚎也突然消失不见。
我来到一棵不算高大的花树旁边,树上开着一团类似于栀子花的白色小花。
花朵旁边原本应该有两根粗大的树干,但不知什么原因,最粗的那根被直接砍断。
另一根稍小的树干早已枯萎坏死,坏死的部分,正在向着主干上蔓延、渗透。
就在那棵坏死的树干上,盘着一条龇牙咧嘴的毒蛇,见到我,毒蛇瞳孔地震,竟然立起上身,恭敬地朝我拜了拜。
他拜的可不是我,是那个紧紧卷着我腿的臭无赖!
感觉到腿上不断收紧的蛇身,我姿势别扭地绕树一圈,根据奶奶教我的一一对照。
这树上开白花,妥妥的女人无疑。要么是女人天生纯洁无瑕,白净如莲,要么就是这人身上带着丧,家里有人过世。
这一点跟陈春花也对上了。
至于那两根连着骨头筋的大树干,代表着她生命中很重要的家人。
如果我没猜错,被拦腰斩断的那根,应该就是她的短命老公。
盘着蛇坏死的那根,自然就是她的儿子赵六了。
目前来看,这棵树虽长得秀气柔弱,其实很坚韧,真正影响到她的,就是那根坏死的树干!
“上前仔细看看。”柳玄冥朝我发号施令。
我不由自主凑到了坏死的树干前,伸出手摸了摸那张变色的老树皮。
一张狰狞的脸,突然从树影之间窜出,赵六龇牙咧嘴地朝我扑来,嘴里单曲循环着三个字:“娶媳妇,娶媳妇……”
我呸!
就他这德行,还想娶老婆呢。
少特么去祸害人了。
见我无动于衷,赵六缓缓抬起头,当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眼珠都直了。
“媳妇,你是我的媳妇,对不对?”他欣喜若狂地咧开嘴,满嘴的黄牙黑牙臭气熏天。
我捂着鼻子退去,就在那张恶臭的脸朝我贴近时,我的腿猛然一松,浑身雪白的小蛇流星般划过眼前,一头扎进了树干里。
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就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圈一圈,直到被黑暗所淹没……
再次回到堂屋里,我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手中握着的香刚好烧完,香灰落了满地。
我刚才是看到了陈春花的魂花树吧!
真没想到下去时声势浩大,结果回来时,独自灰溜溜就到家了,真是天差地别呀。
我整理着思绪,条件反射地想要起身,屁股刚离开半寸,就跌回地上,腿麻了……
我轻轻地捶着大腿,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直截了当的跟陈春花说:“我下去看了,你的魂花树确实有问题。”
“而且每晚吓你的,根本不是什么邪祟,是你儿子赵六!”
“不可能!那是我亲儿子,怎么可能这么整我吓我?”陈春花压根就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先前的那副伪装彻底撕碎,说翻脸就翻脸。
“苏小乔,你少在这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砸了你的堂子?”
我突然觉得好笑:“就凭你?”
就她这不自量力耍泼撒横的劲,都不够柳玄冥喝一壶的。
我望着这暴跳如雷的女人,语气淡淡的说道:“砸我法坛……你不想活了?”
陈春花果然是个怕死的,顿时松开了捏紧的拳头。
见她稍微冷静下来,我开口道:“你老公应该是在你30岁左右去世的,横死,属于飞来横祸,对吧?”
闻言,陈春花脸色忽变:“你、你咋知道的?我老公横死这个事儿,村里人几乎都不知道。”
她的话让我信心倍增,看来我果然没看错。
“所以……还要砸我法坛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