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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说已经跨出了获得身份的第一步?因为税吏已经承认了这老汉家的添丁,接下来只要操作得当不是没可能给自己几人搞出新身份的。

税吏只管收税,人头越多越好,那这人数和县衙户籍起冲突的时候,就需要一方的妥协,然后钱财开道适当操作,或是顶替新死之人,或是如何,总之并不是不可行。

林凡在想这些时,已经轮到了后面的人,上来的是一对父女。

女子来交税的比较少见,倒不是说这乡下有什么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的规矩,女人去种田的都多了去了。只是一般来说这种场合,家里能出男丁的都出男丁,既然都出男丁,来一个女子就显得很突兀。

想来也是这家实在也是没有其他人可出了。

其实林凡还注意到一个别的事,明明交田亩税,不管交粮还是交银子皆可(铜钱是不行的),实际上除了林凡却都是交粮的。

林凡自己交过之后就很清楚,那税吏说着碎银需要火耗,因此平白多收了几成,哪怕交粮要被踢上几脚也被交银子划算,也就林凡这样不太在意这点散碎银子的才不觉得心疼。

这里不得不再提下那个死了的林福贵,他一手税、租一起收,确是连铜板都招收不误的。换个角度说他以自己的方式免于自家佃户被税吏刁难。

林福贵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是他宽待乡人这事却又不是假的。不如说正是这样有松有紧,林凡他们这些佃户才会在稀里糊涂中被他盘剥,还出不来一句怨言。

思绪从自己过去的事情中抽回,林凡看向老汉和他的儿子,老汉似乎已经想要离开,他那个儿子却死死盯着那对父女不肯离开。

那对父女也是带了粮食,倒入税吏的石斛中,看着石斛中的粮食,税吏眉头皱起,不免怒道:“你们拿得什么东西来!其中全是陈米和石子,这要是进了粮库,岂不是一颗屎污了整碗粥。”

税吏作势要踢翻石斛,可是脚抬起又忍住了,“去去去,去一边把米挑干净了再来。”

那老父亲赶忙道谢去取石斛里的劣米。

却又被税吏叫住,“我看你们也没带多余粮食,等这些劣米挑完必然是不够数的,你们干脆就别费这劲了,直接拿走吧。明日拿地契、房契来抵,若都还没有,就收拾了东西去西边建工事吧!”

老父亲和他那个看起来也二十五六的女儿不敢多说,开始取回自家的米。

税吏说完就要在他们姓名旁边打叉,这叉一打上,哪怕明日他们凑够了米也不能再改,只能交银子(房契、地契也可以直接转卖成银子)或者直接去服徭役。

大乾收粮税就是这样的,今日事今日毕,这样税吏才不用来回辛苦。

正此时,林凡身边老汉的儿子踏前几步拦住了税吏的手,“大人且慢,不足部分我先补上,求您笔下留情。”说着,另一只手提着自家那小袋粮食丢下。

税吏被抓着手,自然不悦,一甩手把老汉儿子的手甩开了,冷眼对他道,“好啊,不过你愿意借,还要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收。”

这税吏今天实在是非常得不爽,首先硬是忍住不能去踢那石斛,那是不能踢的事情吗?那每一脚的粮食都是有他一份的啊!

其次,眼前这人就是因为自己心慈手软了,才多了这一袋粮食来和自己叫板的。

税吏有话也不憋着直接说出来,“就是让你们吃太饱了,让你们觉得爷爷这里好欺负,才敢这样在我这里耍滑头。”

这话当然没人接,税吏就转回原来的事情,“小子,我知道你看上人家女儿,还不是想靠这一袋粮食,让人家把女儿嫁你。可是你们两家不是世仇吗?喂,那边的老头,这一袋粮食换你女儿,你换不换?”

那老父亲沉默不语,他女儿则是一直在拽他的衣角,不知道是想让他答应还是拒绝。

看到这里,林凡都无语了,果然有人的地上就有恩怨,日子都过到这份上了,这些扯七扯八的东西还总是少不了的。

就说这老父亲,当着这么多父老的面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为了一点粮食要卖女儿的。

税吏见自己的挑拨奏效,挥手要眼前的男子离开,“你看到了吧,你要借别人粮,别人还不领情,拿着粮食回去自己吃吧!”

那老汉儿子却是不肯放弃,拱手道:“今日这粮食我自愿送他家的,不要一丝回报。”

那老父亲还是闭口不言,她女儿却忍不住上前一步,“多谢大哥,我们也不能白要你的粮食,就当是我问你借的,日后一定连本带利归还。”

那税吏今天本来就是邪火高涨,眼见自己耍得小伎俩还不成,一下子没忍住踢翻了身边的石斛。

复又一惊,看了眼天上没有天雷劈下,才恶狠狠对着眼前几人说,“你们没看到后面这么多人还等着吗?你们几个要闹到什么时候?看看这斛里的劣米,就是挑了石子我也是不收的。你那袋粮食也是不够数的,都特么给我滚!”

老汉儿子当然不愿放弃,上前抓住税吏的手,“大人,不够我就再去凑,求您等我一会。”

税吏这下真的火了,一把推开老汉儿子,喊左右道:“按住此人,此人意图妨碍征税,须抽五十鞭以示警告!”

另外两个税吏果然按住了他,剥开衣服露出背后。

这领头的税吏气得不行,他深刻领会到了不能给这些刁民一丝好脸色,今天自己少踢了几脚,结果就开始有人瞪鼻子上脸了。

他刚要挥动鞭子,手却被人按住了。

“何人!”税吏喊了一嗓子,想要挣脱开那人,然后再给他一鞭子,却发现那人的手如铁钳一样。自己的手也动弹不得。

“你是谁啊!快把这人拽开,先抽他鞭子!”

这人就是林凡,说是看不下去也好,圣母心发作也罢,总之林凡是忍不住了。

领头的一声令下,按着老汉儿子的两个税吏就来拖林凡,两人一起上手却发现这人像铁柱一样拖也拖不动。后头又有两个税吏一起拖,却还是拖不动。

“你就是那老汉家新添的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就是个流民,我好心放你一马,别不识好歹。照理你这样的,按大乾律例是要缴没身上所有钱财,然后发配西边去建工事的。”

这林凡还真不知道,话说这样岂不是可以直接到西边的边关了?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真被发配了,身上的一切外物肯定都要被收走,到时候没了这些倚仗,怎么从军队的督工手下逃出呢?

林凡不松手,但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就这样僵持着。

领头的税吏看了眼被自己的踢翻的石斛和被捏得发紫的手,忽然想到什么,心有戚戚起来,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是打哪边来的,北边?南边?还是东边?”

林凡皱眉回道:“关你何事?”

随着握着的手,那税吏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然后语气转软,“你放开我,这鞭子我不抽了。”

林凡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放开了税吏,而后从怀里抓出碎银子,“既然粮食不够,直接替他们交银子总行吧。”

“行。”税吏忽然变得好说话起来,用发紫的手接过银子,回去称量了,又还了一大半给林凡。

林凡拿着银子,实在纳闷,这是没算火耗吗!怎么收得这么少?

不等老汉和他儿子上来向林凡道谢,一阵马蹄声传来。

“此处如此喧哗是为何事?”

两个骑士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林凡本想避一避的,不过一看才发现是熟人,正是昨晚在河岸边上拿绳套套自己的其中两人。

那骑士显然也认出林凡,却移开视线,假装不认识。

税吏一看衣服就认出来他们是侯爷的骑兵,赶紧上前拱手,“两位大人,没什么事儿,小人在此依律收税而已,刚才因为一些小事,有些口角已经解决了。”

两位骑士看了眼现场,确实也没什么打斗痕迹之类的。此地也不是他们侯爷的食邑,他们只是在巡逻看看有没有漏网的山匪。虽说算是辖区外,若真有人动手滋事,管一管也是无妨。

既然无事,两人当即打算打马离去。

犹豫一阵,复又转身,两人前后下马,却是对着林凡一拱手,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大人,我们侯爷说了,若是遇到大人,一定要带话给大人。大人无事可去侯爷府上坐坐,侯爷时刻扫榻相迎。”

“扫什么相迎?”林凡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那骑士被这莫名其妙地问题问懵了,他也不明白意思啊,只是传达的侯爷的原话,于是换了个说法,“大概就是侯爷随时欢迎大人光临的意思吧。”

“哦,那就好,我知道了。”林凡这才安心回答。

那骑士又朝林凡一拱手,复又转向那边的税吏,“那边的,听见没,这位是我家侯爷的贵客,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说完便自顾自离去了。

税吏看看林凡:什么侯爷贵客是这个样式的的?

说归说,林凡还是最终拿回了自己给出去的所有银子。

林凡坐在颠簸的牛车上,有些出神地拿着那袋失而复返的银子。

那税吏硬是把银子还给了林凡,还报上自己名字 ,又握着林凡说一定要把自己对侯爷的问好带到。

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是合理中带着一丝莫名其妙,不过对于那个二踢脚仙君的古怪事情林凡还是决定不去思考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是回到眼前最重要的下一步的走向。

其实这一趟真不白来,在见识了那两个骑士的威风之后,林凡意识到了一件事,其实孙若兰的提议和陈二狗的本是同一个,因为要在这里当地获得身份,其实根本绕不开那个侯爷。

即使林凡并不知道这里还不是那侯爷的封地,这也不妨碍他知道这里还是受其人势力的影响。

若是他对自己最终是敌意的,那么哪怕自己再努力去获得身份,顷刻也会化为乌有。

若是他对自己真是善意,那么也不需要费什么劲,去侯府一趟,这事情就解决了。

而这两次他和他的手下的反应,以及从镇魂珠接受的情绪来看,林凡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对方自己有什么图谋或者歹意。

基于以上考虑,事情就很明确了,林凡于是决定。

去南疆。

开玩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林凡哪还会相信一个凭空跳出来的人对自己无端的好意。在不清楚他的真实意图之前,林凡是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相信他的。

回去之后说了自己的想法,很快被全票通过了。

雷大夫本来就是如此主张。

牛大胆夫妇全听林凡的。

陈二狗,陈二狗是没有投票权的,不爱跟着就别跟着啊。

于是,休整一夜,林凡他们就出发了。

平稳行了一日,又在一处破庙安置。

“哎,真是不习惯啊,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个地方停留,贤弟却没有受伤的。”雷大夫不禁感叹道,“说不定我们真转运了,接下来会一切顺利才是。”

陈二狗不合时宜地开口,“大夫,不要忘了,我们这次是和山匪死战脱逃的,其实也差不多。”

雷大夫瘪了瘪嘴,什么时候被山匪袭击这种事,在他看来好像已经没那么严重了。雷大夫后知后觉地为自己降低标准而觉得后怕。

然后雷大夫就开始打鼾了。

“真羡慕大夫,他到底是有多无牵无挂,明明是我们里面年纪最大的,睡着的却是最快的。”陈二狗在破庙漏风的角落里裹了裹自己身上的硬棉被。

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冷了,野外露宿其实非常不好熬。

在场实际上年纪最大的林凡,睁着眼睛睡不着。接下来的一路显然困难重重,自己这些人又要绕开大路、大镇、大县,避开哨卡,又要一头扎进蛇虫鼠蚁泛滥的南疆。

就算是天气渐冷都反而算是一种有利条件。

而到了南疆又会一切顺利吗?林凡甚至有时觉得昆仑遥不可及。

只是眼皮有些打颤,林凡却忽然清醒过来。

刚睁眼,一只鞋底就直朝着自己面门飞来。

什么时候!林凡心中惊骇不已,破庙虽然漏风又不是没有门的,这人怎么进来的!

林凡伸出双手一挡,却是背后破烂的木墙瞬间崩碎,林凡一下子倒飞出去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