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我看着桌子上的人皮灯笼暗自发呆,总觉得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似乎很重要,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除了孟七的院子,冥界的其他地方,我是不愿意去的。
我虽记忆不多,但也见过接受不了死亡时,魂灵的痛哭流涕,甚至心生怨恨,将自己的不幸强加给别人身上。
亦见过来时已是心如死灰,丝毫没有对生的向往和欲望的。
还有那男女相约殉情,一同身死的,也不尽是眼中心中只一人,互相埋怨,相互指责的不在少数,大打出手的也亦有人在。
这么说吧,我见过的事情太多了,人情冷暖,世间百态。
我,倦了。
之所以有冥媒这个身份,我现在觉得,可能也是因为谁看不得自己整天无所事事,以恢复记忆之名,让我来消磨一下时间罢了。
将装有金钗的锦盒再度放回我的仓库里,看着里面陈列的少的可怜的卷轴,我刚建立起来的微乎其微的成就感顿时碎的稀里哗啦,渣都不剩。
再看旁边那相比之下,寥寥无几的锦盒,我的满足感?笑话!
从仓库里退出来,门外的阴阳鱼风铃又响了。
我坚定自己要将生意做大做强的决心,一改刚才颓废不堪的仪表和面容,深呼吸,然后勉强勾起一点唇角,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清欢?”
我看着枯树下的那抹纤细的身影,忍不住呼出声来。
“南烛姑娘,别来无恙。”
女子转身,双瞳如深潭之碧水,举手投足皆是洒脱。
我恍然记起,与眼前人儿的几次谋面。
一见她:
眉间如聚霜雪,清雅出尘之姿,不食人间烟火,美的不可方物。
二见她:
青丝棺起,以白玉梨花素簪衬之,一身碧色长裙,温柔淡雅,尽是柔情。
三见她:
美艳有余,朱红罗裙,鬓间斜插一朵傲立的红梅,身姿窈窕,笑魇如花。
“怎么,都不让我坐坐?”
“庙小,自然容不下大佛。”
清欢打趣的说道,我知她是什么脾气秉性,袖子一挥,案几出现,咕嘟咕嘟正沸腾的茶壶出现在上面,茶壶嘴还不时地喷着热气。
“你这案几,破旧成如此样子,不打算换换么?还有这茶水,一闻味道我便知道,苦丁茶没错了!”
清欢一脸嫌弃,语气里更是将我的物件贬低的一文不值。
“爱喝不喝,只此一种。”
我佯装不悦,可是手上煮茶倒茶的动作确是没停。
“那自然是要喝的,冥界南烛姑娘亲手煮的茶,光是名头,都是极响亮的。”
清欢坐下,轻轻嗅着我烹煮出的茶水的独有味道。
“倒是学会打趣我了,清欢,你这脾气,岁数见长,心性倒是没怎么变化。”
清欢冲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反而从背后拿出一个成人怀抱大小的包袱,放在我的案几上。
顿时,一个本就不大的案几,此刻更显得拥挤异常。
“清欢,你这是?”
我看着清欢的动作,不明所以。
“我就要走了,特意过来看看你,还有这个,是我这些年,游走世间,收集的小物件儿,只你一个相熟的,便便宜了你了。”
清欢语气很平淡自然,丝毫不像是我预料中该有的样子。
“南烛,从我诞临世间起,我这一生,注定为了他而活,不过,他走后,我一个人,晃晃余生,也算是别有一番味道。”
“清欢,你...”
“南烛,我们初见的场面,你还记得么?”
清欢看着我的眼睛,澄澈又温和,恍然间,我仿佛又见到了那双明亮不谙世事的眸子,纯净自然,又充斥着盈盈暖意。
“当时的你,还是一个小丫头,没想到成长的这般快,直白又莽撞,来到我这的第一句话,我记得是:你就是南烛姑娘?”
“你就是南烛姑娘?”
我和清欢眼神碰撞在一起,最后一句话同时出口,眼里都是浓浓的怀念。
“是啊,当时,我由词而生,一心想为他排解忧愁,忘记了再哪里打听到了你的名号,便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上门了。”
当时,清欢站同样站在这棵枯树下,一脸天真和懵懂。
“听说你可以和魂灵做生意,我是词灵,你能同我做一笔生意么?”
我彼时还未见过如此直白的客人,当时生意也不多,便让他坐下。
既然阴阳鱼风铃响了,那这笔生意,或者说眼前的女子,和我有缘分。
“你叫什么名字?”
“清欢,我叫清欢,是容若笔下的词《采桑子·而今才道当时错》的词灵。”
清欢从腰间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字迹清隽,遒劲有力。
“红泪偷垂,情来无计,强说欢期。”
我念出了纸上的几句文字,心下也不禁赞叹,写的十分工整。
至于其他的,我 虽然知道,那个所谓的容若,心底一定是无尽的惆怅与思念,可是我共情不到分毫。
“你所求为何?”
“我想让他快乐,陪他快乐。”
清欢眼神简单又坚定,看的我有些恍惚,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这种纯粹的眼神。
“若是你同意我了解你的过往,评定这桩生意,便签下你的名字吧。”
我移开视线,将卷轴取出,亲手展开。
清欢并没有多问什么,我说什么,她做什么,丝毫不怀疑我的话,我心情,没由来地开始有些沉重,胸口的位置,像是被堵住了。
待到清欢落了笔,我看到了,她口中的,所谓的容若,纳兰性德,字容若。
月凉如水,男子着一袭长衫,倚靠在窗前,闲散又随意。
手执一卷书卷,眉宇间,尽是愁绪。
晚风轻拂,抚不平他眉角的相思,惆怅与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