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吗。
就是因为不爱,所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为什么嫁给他。
为什么和他这样的人结婚能做到毫无芥蒂。
为什么对待他,她永远那么从容,始终那么冷静。
就连那时候他对她发脾气,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黑暗里,许慕余的声音异常的冷静。
他看着她道:“和你结婚的不是我,你也会跟他结婚是不是。”
“因为你不爱,因为你不在乎。”
他再也没有十几分钟前的甜蜜,就像她初到这里时,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他都没发现的疏远。
莞春草的手放在开关上,怎么也按下不去。
或许是怕开关打开后,看见的不是充满爱意的双眼,不是那张对她充满期待的脸。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的声音也干涩下来。
许慕余的眼睛在黑暗里格外的亮:“不是突然,是问题一直在那里。”
等待什么时机被揭开罢了。
从前没有在意,是因为一切都发展得太顺利了。
他们的相处,他们的生活,一切都发展得太顺利,以至于让人忽视掉许多问题。
只是这些问题一直被什么掩盖着,直到今天才被贸然揭开。
“我总在想,为什么,你会嫁给我。”
许慕余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了:“为什么要嫁给我这样的人?”
“我的双腿是废的,我不受家人的重视,我的身边更没有一个朋友。”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嫁的。”
她一遍遍地说他值得,说他的脸好看,说他的家世好说他有钱,嫁给他不亏。
“可是为什么?”
许慕余无法理解:“莞亭,为什么你能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不介意他这样的身体,不介意他这样的人。
到底为什么见到的第一面她对他就像对待一个熟人,没有一点隔阂。
对待他也从来没什么冷脸,她不介意他的腿不介意他的脾气。
哪怕他常常对她生气,她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对他,她可以说是任劳任怨。
他们明明都没见过面,根本没有相处过不是吗。
到底为什么刚认识,她就以真心相对。
他对她,有什么值得真心相对的地方?
凭见过一面就领取的结婚证?
凭他们陌生到不能更陌生的婚姻关系?
“我从前不懂,现在我也许明白了。”
他试图在黑暗里看清她的表情:“因为你不爱我。”
“你不爱我,所以对你来说,你嫁给谁都一样。”
“对你来说都一样,不管那个人是否有伤疾,不管那个人贫穷与否,也不管那个人对你如何,你都不在乎地与他共度余生。”
“对你来说,嫁给谁都无区别。”
“你不爱,所以对你来说,你要嫁的那个’人‘是我也好,是别人也一样。”
“不爱,才不在乎。”
不爱才能毫无芥蒂地对待一个人。
不论他好,不论他坏,不论他的身世样貌品行。
许慕余从来不会叫她名字,可是今晚,他一直在以她的名字叫唤她。
他看着呆立在那里的人最后问道:“莞亭,你不爱我,对吗。”
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句。
你不爱我,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就是陈设说的那个点。
那个他一直想不通的点。
莞春草已然记不清她是怎么回到楼下的。
她只记得在黑暗里,他背过身去,嘴里喃喃着,你要嫁的那个人不是我也行,对吗。
时隔八天再躺在熟悉的床上,莞春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身边没有许慕余。
许慕余不在身边,明明她都回来了,他也在这个家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晚本该两个人躺在一起互说心事,说他们分开这些天各自的生活,说他们分开后她有多想他,有多想见到他。
可是,怎么会这样了呢,突然之间怎么会这样了呢。
莞春草拉起被子蒙在头上,止住不断翻涌上来的酸苦。
她不爱他吗。
爱的话为什么会在他问她,要嫁的人不是他时没有立即回答。
又为什么在他说了那些话以后没有反驳他,不说一切不是他想的那样,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
爱吗。
她爱他吗?
她不爱他吗?
……
楼下再无半点声响,许慕余终于疲惫地闭上眼。
他没办法睁着眼,一睁眼眼前都是她茫然的神情。
哪怕他那么质问她,她依然茫然。
茫然得仿佛他在自言自语,在无理取闹。
他们之间本该没什么问题的不是么,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不,不是突然之间,是时间太久了,让他们都忽视掉了那个问题。
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他们太平顺了,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以至于都忽略那个最不该忽略的事实——莞春草不会爱上任何人。
那个人是许慕余,不是许慕余,在她决定的那一刻都不会有差别。
她不爱任何人,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她能以平常心对待任何人。
对她来说,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她可以付诸她的感情,可以付诸她能带来的一切。
她不会因为别人的冷待心生怨怼,也不会因为言辞上的奚落而伤心,她平静地接受每一个人,无一例外的接受她想接受的任何一个人。
生也好,死也好,她可能也不会在意。
这世上,没有她要抓住的东西。
就像那天晚上坐在阳台上,她遥望星空,许慕余问她,她在想什么。
她说,什么也没想。
什么都没想,世间万物对她来说仅此而已。
她会付诸她所有的情感,但不会在意这些情感。
就像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她一样,她是一艘漫无目的的小船,这艘船没有前进的方向,也不会为谁停留。
她不会为谁停留,自然,也不会为许慕余停留。
许慕余手抚上脸颊,似有湿意从指缝穿过。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今天才让他发现这点。
为什么要等他离不开她了,才发现这点。
莞春草几乎一晚上没睡,到了早上才眯上眼浅睡一会。
这一会,阳光已经试着穿透窗帘进入室内,她才惊觉天亮了。
客厅里,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她急忙掀开被子赤脚往外跑。
刘妈看见莞春草披着头发赤着脚跑出来,很惊讶:“怎么了春草?这么早就醒了?”
莞春草没看见许慕余,抬脚又往电梯房的方向跑。
刘妈看得出来她是在找许慕余,便说:“小余一大早出去了。”
“出去了?”
莞春草停下脚步不可置信:“他一个人?”
刘妈也想说呢,怎么许慕余一大早不是从房间里出来的,是从楼上下来的,莫不是一晚上没回房?
“是啊,一个人。”
刘妈说:“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