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秀一愣。
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也确实是于秀第一次听见。
果然是乡下人,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于秀内心的鄙视更多了几分。
“后娘,你听俺说,俺悄悄问你个事。”
莞春草突然凑到于秀跟前,还压低了声音。
“啊、啊?”于秀下意识后退了一下。
莞春草却不管,还是往于秀身上凑,甚至要避开司机一样往司机那看一眼,发现司机没听后,才再次压低了声音说:“这是俺妈让俺问你咧。”
“俺妈让俺问问你,那个小瘸子是不是那不行?要不了孩子?”
“什么?!”
于秀真没想到莞春草能问出这种问题,她甚至连莞春草身上的扣肉炖鸡味都忘了躲!
一看于秀疑惑的样子,莞春草把手放在嘴边刻意放低了声音,说:“俺妈说,他一个瘸子虽然要不了孩子,可不一定真的不想要。他实在是想要,俺妈说了,要把俺那里的医生介绍给他。”
“那医生可绝了,一针下去,能生八胎!”
“什么医生?”
于秀是真的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是真的颇为震惊。
“就是俺们隔壁村的老医生,八十岁了!专治这个!俺妈说他的针可灵了!俺婶家有只公猪,买回来给母猪的,养了两三年了,怎么着都下不了小猪。俺妈就给俺婶支招请来了老医生。老医生一看一摸,往那公猪屁股上一拍一掐,那么——长的针,一针扎下去,第二年母猪下了十胎!”
莞春草激动地伸手比划出针的长度,说:“俺当时也看见了!可真是灵啊!”
于秀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兽医吗!?”
“是啊!”
莞春草让于秀别在意:“人跟猪都一样,俺妈说了,到头来都是要下崽的,不用分那么开。”
“再说了,在俺们乡下能被人叫做’医生‘那可是有真本事的!到时候别管是猪是人了,一针保准管够!”
“这……我回头问问小余……”
于秀觉得离谱。
“那你可得问问,俺一个大姑娘可不好意思问这些。”
莞春草说完低下头羞涩一笑。
随后她退回自己的位子上,嘴里却还在喋喋不休那兽医的厉害:“那老医生可太厉害,俺姨家俺婶家还有俺三伯家养的鸡啊羊啊牛啊都是他给看的,有点什么毛病一下都给治好了,可快了!还有俺外婆家的狗……”
莞春草在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于秀没有再接茬,而是瞥一眼莞春草,回忆起刚刚她羞涩的模样。
于秀默认一个瘸子是不可能有孩子的,现在这个莞春草却有要孩子的心思。
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孩子吗……最好是能要一个,是吧……
豪车越过小乡村,行驶了 5、6 个小时,终于在黄昏前到了。
车辆在一幢复古的白色小洋楼前停下。
车一停稳,莞春草便迫不及待地先下车了。
比莞春草更着急下车的还有于秀,短短几个小时她被莞春草折磨得不行!
莞春草在路上的时候睡了两觉,每个觉打的呼噜都非常响亮,一声接一声,跟破旧的拖拉机在打火一样。
好不容易进城了,莞春草醒了,于秀以为没事了,甚至在莞春草看到高楼时发出的惊呼声中感到有点骄傲。
可莞春草每见一栋稍微高点的楼房就叫个不停,还非要于秀一起看,嘴巴不停地问于秀问题,问来问去还都是差不多的问题。
于秀上哪知道现在菜价肉价多少啊!她怎么知道城里人在哪洗头会不会在花坛里拉屎啊!
全是一些狗屁不通胡说八道的问题!
这一趟给于秀烦得不行,一下车便快速地远离莞春草去用钥匙开门。
莞春草就跟在她身后,还扛着自己的两个蛇皮袋,嘴里不忘对这幢小洋楼的评价:“真旧啊!跟俺们村委会一样!”
于秀领着莞春草进门了,可屋里的人似乎并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于是莞春草直接就看到了毫无防备的许慕余。
他正坐在轮椅上安静地呆着,膝上放了一本书,书页被空调风吹得欲要翻起。可他好像并没有去管它,左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随那飘动的书角,慵懒地看着。
很忧郁的人。这是莞春草后来的评价。
当下她的评价是:“他咋瘦得跟条腊肠一样啊?”
客厅的电视声音很大,大到于秀带着莞春草进来了,刘妈也没听见,还在被电视里播放的搞笑片段逗得哈哈大笑。
直到于秀呵斥了一声:“刘妈!”
坐在沙发上的刘妈这才反应过来,面带诧异地看向于秀:“于……于小姐您来了?”
第二眼才看到莞春草:“这……这就是莞、莞小姐吧?”
莞春草看见她从沙发上蹿起来,三两步地蹿到跟前来,竟然直接笑出声:“哎哟俺滴天啊,姨你跑得真快咧!”
刘妈尴尬地笑了两声。
莞春草大方地拍拍刘妈的肩膀:“俺叫春草,姨你叫俺春草就好了。”
“哦、哦。”刘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眼睛却是看着于秀的。
于秀与刘妈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知晓了对方的意思,她绕过刘妈,往许慕余的方向去。
莞春草一看也跟着于秀一块去,两个蛇皮袋把刘妈还给顶到一边去了。
刘妈给别到一边,隐约间听见莞春草嘟囔一句:“他怎么瘦得跟条腊肠一样……”
许慕余离她们几个并不远,他始终坐在空调机前,也始终没有看向她们这一边,哪怕一眼。
彷佛除了他自己,这世界就没别的人了。
“小余你过得……”
“滚。”
还没等于秀来到跟前,也没等到她把“怎么样?”说完整,就被下了逐客令。
许慕余的声音不大,却有力,也容不得拒绝。
“阿姨只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怎么样。”于秀干笑了两声,加快了语速,“看你过得不错,阿姨就放放心了。最近天热,阿姨给你买了一些东西,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说着把手里的袋子要递给许慕余。
许慕余眼皮都没抬一下:“滚。”
“阿姨只是给你送点东西……”
许慕余的态度着实让于秀下不来台。
莞春草还从于秀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让于秀彻底在台上站着了,她一脸天真地问于秀:“他咋让你滚呢?”
“哈哈…小余只是开玩笑,你不要当真。好了你们来认识一下吧。”于秀耳朵有些热。
“我来吧我来吧,于小姐费心了。”
刘妈小跑过来,给于秀拿来了台阶。她把于秀手里的东西接过去,还用身体把于秀跟莞春草隔开了。
有了刘妈的台阶,于秀收拾收拾又可以继续了,她手指了指刘妈身后的莞春草,对许慕余说:“小余,你看看春草,今天我把她从乡下接来了。以后你们就是两口子,要好好过日子,可不能因为人家是乡下来的就欺负人家啊。”
于秀刚说完,空调风把许慕余额间的碎发吹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苍白的脸显得更冷峻了。
许慕余的目中无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于秀早就深知这一点,只要把她想说的话说了,他假装听不进去又怎么样呢。
于是于秀接着说:“春草在村里可是好孩子,会干农活会照顾人,力气又大身体又好,把你交给她照顾我就放心了。不仅我放心了,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也放心了。”
说完对许慕余露出了一个笑。
这个笑就算是许慕余没有抬起眼看,也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笑。
他搭在下巴的手指动了动,可到最后还是没什么动作。
许慕余的反应是于秀乐意看到的,也是了如指掌的,她得到了她想看到的反应。
莞春草就站在他们身边,左看看于秀,右看看许慕余,她看看于秀的表情,看看许慕余的脸色,最后拍了一把于秀的肩膀,对她说道:“后娘,你咋对他冷嘲热讽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