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英雄
我说的非常笃定，因为岳升此刻的所作所为，和杰德·艾恩德赛所推崇的、那种极其狂热的“牺牲精神”一模一样。
然而在我的话音落下之后，岳升那张几乎看不出表情的脸上，却浮起了一种明显的茫然：“哪个杰德？”
“……”
我见他这个反应也不禁一愣：“杰德·艾恩德赛、蜂巢基地调查部副主管——你不认识？”
“杰德·艾恩德赛……”
岳升念叨着这个名字，几秒后才恍然的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我还纳闷李智勇一个搞技术的，怎么对硝化甘油那么熟悉……原来不是他的手笔。”
“李智勇？六号基地的李智勇？”
我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大脑又开始停转了：“这件事跟他也有关系？”
“他只负责传递消息而已。”
岳升摇摇头，语气里忽然多了一抹自嘲：“以前我找他合作，不过被他拒绝了——这也正常，跟我这种人合作，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他这次为什么帮你？”
“因为你。”
岳升把浮肿的额头挤出几道皱纹，努力把眼睛睁大了一点：“其实我不是没时间联系你，是我联系不上你——我只知道你可能在蜂巢基地，但总不能随便找个人帮我传话吧？”
“所以我想到了李智勇，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实人脉广的很，而且这个人的嘴特别严，就算他不帮忙，也不用担心会走漏风声。”
“因为他不会多问，根本没有‘风声’可以走漏。”
我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开去一号基地的车来自蜂巢基地，但你不可能一直藏在蜂巢基地，而最近和蜂巢基地有人员往来的，就只有刚刚被入侵过的六号基地——李智勇又刚好是六号基地的。”
岳升复述了他的逻辑，随后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如果你这几个月一直藏在六号基地，没有管理层的策应是不可能的——我看过王强那份名单，所以联系了李智勇来碰运气。”
我听到这稍微明白了一点：“结果你运气不错，他给你介绍了杰德·艾恩德赛？”
“我只让他在蜂巢基地找个信得过的人，但我也不知道他找了谁。”
岳升又重复一遍，接着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我本来是想通过那个人联系你，但他直接给了我这个计划——我很喜欢他的风格，比王强那个优柔寡断的计划好多了。”
“王强的计划？”
“王强给我的任务，是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把，所以他准备了一个计划，效果比现在差得多，不过能满足需求、而且只要死几个人就够了——但我不想那么做。”
岳升缓缓笑起来，抽搐的肌肉在他肿胀的皮肤下狂乱扭动：“为了掌握更多的权力来调查【大灾难】，这些年我一直压抑自己，只有在给那些残废做预案准备的时候，才能稍微发泄一点。”
“可是今天之后，无论生死我都不可能再做管理，我不用再考虑将来，为什么还要压抑自己、不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做一点我早就想做的事？”
“……但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
我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你完全可以不理会王强，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是啊，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
岳升嗤笑一声，眼神在他肿胀的眼缝里、闪烁出一种诡异的神采：“给你个小提示——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帮’你。”
说到“帮”的时候，岳升特意咬重了一点语气。
一般这种语气着重，都说明“帮”是反话，然而现在的实际情况却是，岳升的行为确实在某种层面上帮到了我……
“你发现什么了？”
我忽然闪过一丝模糊的灵感：“你做这件事是为了解决E.c.S.o，但本质是扫除障碍，让我、或者说我们可以更好的调查【大灾难】……可是这会让我陷入某种‘危险’。”
“生活总是危险的。”
岳升古怪的笑了笑，皮肤下的肌肉抽搐更加明显：“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大灾难】——你知道的，我是真的想查清楚——但你知道我收获的是什么吗？”
“……”
“绝望、崩溃，还有无数难以言喻的恐惧！”
岳升突然激动起来——他依然很虚弱，但这不影响他的激动：“全人类——甚至不只是人类——全力以赴的调查了几十年，结果连根毛都没查到。”
“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某种危险一步步的朝我们走来，而我们除了等死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正在朝我们走来的是一个什么他妈该死的东西！”
“但这是因为……”
“别说那是‘扰乱’的影响！”
岳升突然挺起身体，像一条发起攻击的眼镜蛇那样、把扭曲抽搐的脸猛地探到我面前：“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世界上不是只有你的‘观察者计划’。”
“我之前做到二号基地副执行长，后来又去了一号基地做执行长，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我可以打着工作的名义，查看几乎所有调查项目的进展——可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叫‘什么都没有’？”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岳升的脸颊颤抖起来，但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痉挛：“我们用了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可是最终对【大灾难】的了解，还是只停留在理论和猜测上。”
“无论那是什么，都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东西——山崩海啸可以建造掩体，星际危机可以逃离地球，可是面对你不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灾难，除了等死你还能做什么？”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查清楚。”
我微微后仰和岳升拉开距离：“我之前在一个二类梦境里，得到了一点模糊的启发，我相信总会有查清真相、甚至解决【大灾难】的办法，只是暂时还没想到……”
“没想到就等于没有。”
岳升冷笑一声，又脱力似的摔靠回去：“不过我很敬佩你这种盲目的乐观，所以我才选择帮你。”
“等到彻底解决E.c.S.o，你就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调查上，你会比我走的更远，也会看到比我所看到的、更加绝望的绝望……我真想看看你那时候的表情，可惜没时间了。”
我正震惊于岳升那种腹黑的捧杀，听到后面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什么‘没时间了’？”
岳升缓了口气，再次伸手到衣服里面，用变形的手指从后腰勾出了第二把枪。
“站长一般不配枪，即使有需要也只带一把，但是王强告诉我，凡事都要留个后手。”
岳升说着把枪拿出来，又吃力的抬手扔到我的身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杨佩宁派来的卧底、是E.c.S.o向全人类下的战书、是一个屠杀近两千人的魔鬼。”
“杀了我，你就是英雄，这种功劳足以让你从前做的事都一笔勾销——你可以重新做回备受重视的‘011’，然后带着你那幼稚的乐观，继续在恐惧和绝望里挣扎。”
“……没那么简单。”
我拿起手枪放到地上：“他们恨你是因为二号基地全军覆没，就算杀了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报仇不等于立功。”
“如果是‘拯救’呢？”
岳升的嘴角抽搐着上扬起来：“凡事都要留个后手——我在一号基地和六号基地都装了炸弹，只要我活着被抓，我的人就会即刻引爆。”
“……你认真的？”
“呵呵呵呵呵……谁知道呢？”
岳升笑起来，拿着我的手握住枪柄、又把枪口顶在他自己的头上：“王强让我转告你，to be the hero……”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