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城。
三笑坊。
一间雍容华贵的屋内,辛龟瘫在宽大的牙床上,目光散乱呆滞。
除华芙蓉之外,三笑坊所有的姑娘,都一一走进屋子,希望让这个三笑坊的庇佑者开怀,但无一例外,都被辛龟踹了出去。
辛龟对这些女人,从来不知道怜惜,每个粉嫩的女子,都被踹的浑身皮肤发青,却还暗暗长出一口气,庆幸没有被辛龟蹂躏,而只是换来了一脚。
陶城原本是无生门下季公子庇佑,而不久之前,季公子被黑白无常索命,辛龟一蹶不振,想到不日之后,无生门就会兴师问罪,当真是茶饭不思,度日如年。
之前他为季公子提供修炼用的活人鼎炉,季公子作为回报,庇护辛龟重重恶行,而现在,季公子死了,辛龟赖以遮风挡雨的大树,塌了。
这个向来只让别人害怕的官痞,此时饱尝了害怕的滋味。
而那些平日里跟随他吆五喝六,危害乡里的捕快,也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悄无声息的偃旗息鼓,躲在相好的家里,不敢出来。
倒是那些真正的蟊贼,得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重新活动起来,白天黑夜,穿门过户,搅的鸡飞狗跳,四邻不安。
县里治安乱了,县令沈步青自然大怒,屡次召见辛龟,让他抓贼。他取这名字,原本是平步青云之意,但老百姓私下,都叫他沈糊涂。
辛龟只是口头答应,离开县衙之后,便一头钻进三笑坊,不肯出来,让手下爪牙,随便抓几个流民,诬为强盗,交到县衙了事。
由此又出现一桩怪事。那就是陶城的蟊贼,越抓越多。
每隔三个月,季公子就要回无生门分舵述职,而现在,距离述职的日期,只剩下不到十天。
十天之后,无生门就会发现季公子死去,兴师问罪的屠刀,就会割掉辛龟的脑袋。
辛龟可以应付沈步青,却不敢应付无生门。因为沈步青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糊涂,而无生门下,却有很多聪明人。
三笑坊老鸨,愁的眉头紧皱,辛龟倒了,三笑坊的生意,就会受到极大影响。而当初,为了得到辛龟庇佑,三笑坊老鸨,下足了血本。
“啊!”
伴着一声尖叫,又一名三笑坊的女子,被辛龟抬脚踢了出来,跟着女子一起落地的,还有一个硕大的铜夜壶,叮叮当当在地上滚出老远。
辛龟最后一次出名,因为头顶夜壶,躲避黑白无常。从那以后,夜壶是他的禁忌,而这名三笑坊的女子,显然忘掉了这件事,碰触了辛龟的逆鳞。
原本是好心好意,替辛大人倒夜壶,没想到拍马屁,这次拍到了马腿上。
辛龟重新瘫在床上,脸上依旧一潭死水。
“辛大人,你在哪里?”突然有个声音,在外面响起。
“这里没有辛大人,赶紧走!”辛龟的手下,大声呵斥道。自从季公子出事,被黑白无常收走之后,辛龟就格外留心,吩咐手下,陌生人一律不见。
砰砰砰!
身体落地声传来。接着是辛龟手下的哀嚎。“老东西会邪术!快跑!”应该是辛龟的手下,被打倒了。
他们喊快跑,有两层含义。
第一是的确不是老东西的对手,要溜之大吉。第二要告诉辛龟,危险来临,赶紧跑。
辛龟突然抽出枕头下短刀,钻到了床下。又取下喷筒,紧紧握住手里。那里面,装满了黑狗血。
他娘的,无生门找上门来,你不让老子活,老子也跟你拼了!
辛龟以最怂的态度,说着最狠的话。
当初老爹给他取名辛龟,是因为乌龟长寿,他盼着独生儿子,可以长寿万年,但如今看来,也许是这个名字,让辛龟过上了躲躲藏藏的生活。
房门无风自动打开,接着辛龟看到床前,多出了一双脚。穿着洁白的袜子,万字不到头的福字鞋。
眼前一亮,整张床被悬在半空。
一个老者白衣白发白须白眉,站在床前,向着辛龟点头示意,“老朽无生门下胡东延,见过辛大人,辛大人躲在床下,是在修炼何种秘法?”
见那老人语气和善,辛龟心情稍稍放松,但听到他是无生门下,又紧张起来。
胡东延下一句话,原本是安慰,却让辛龟更加紧张,“辛大人放心,我并非为季昌而来。”季公子本名,正是季昌,只有与他熟知的人,才会直呼其名,一般人都尊称他季公子。
无生门下,不为季昌而来?
鬼才信你?!
辛龟暗骂,但胡东延刚才展露的本事,让他不敢骂出声来。
“你在心里骂我,我不怪你,我来与辛大人,谈笔生意。”胡东延在桌边坐下,俯视辛龟。
辛龟握刀站起,胡东延衣袖微动,辛龟短刀脱手,插入对面墙壁之内。“老夫要伤你,便是一百个辛龟,此时也杀完了。”
他继续说道,“只要辛大人满足我要求,我便让季昌的秘密,永远留在陶城,我保你荣华富贵,让你的寿命,如同你的名字,这份诚意,够不够足?”
辛龟看着胡东延,眼珠转动,没有说话。
他是纨绔浪荡子弟,却并不是傻子。
胡东延突然出现,又信誓旦旦,帮自己保住季昌丧命的秘密,肯定有所求,而且这个要求,应该会很过分。
季昌在无生门中地位并不高,只能说比籍籍无名之辈,稍稍强了一些。但他却是无生门安插在陶城的眼线,在无生门地位低下,但在陶城,却又高高在上,甚至有时候,权力远超大乾委任的陶城令沈步青。
当初辛龟花大价钱,买通了沈步青,又用提供人肉丹鼎的代价,拉拢了季公子季昌,有了黑白两道的支持,这才在陶城混的风生水起。
胡东延不看辛龟,缓缓说道,“季昌不自量力,身为异族,居然敢以人肉身为丹鼎,修炼邪功,无生门规矩宽松,也不许此等恶行出现,他被黑白无常索命,也算是因果循环,咎由自取。”
辛龟听到这里,顿感安心。
胡东延又道,“不过细究起来,季昌虽然该死,你也算为虎作伥。如果不早做打算,将来无生门这笔账,就要算到你头上。季昌已死,自然万罪皆空,倒是你要在劫难逃了。”
辛龟冷笑,“按你的说法,无生门早晚都要找我算账,我找你庇护,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何况凭你一人之力,能抗衡整个无生门?”
胡东延打个响指,那把刺入墙壁短刀,在他指尖盘旋。
“季昌这件事,可大可小,说大说小,都是我一张嘴的事。”
辛龟却坚定的摇头,比你能吹的,我见过很多,凭什么信你?你胡东延在无生门,又算什么厉害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