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败兴离开。
咖啡店忽然变得好安静，明明窗边还是有两桌客人的。
结果，连咖啡店留声机里面流淌出来的音乐，都盖不住里面的清寂。
“怎么不说话？”
店里没人，林迦就站在收银台旁边发呆，无聊地看一些咖啡豆的简介还有烘焙什么的。
闻声，她抬眼看旁边走过来的人：“发呆。”
倒是诚实。
裴异薄唇一扯，拿起旁边的簿册，垂眸翻看。
“心情不好？”
“没有。”
“那为什么不说话？”
啧，这人。
“说了啊，发呆。”有点情绪了，这人好烦。
“为什么生气？”
“……”
林迦有一股别扭的劲头在，谁说都不好使，她重重叹口气：“你是不是无聊？反正你也拿不到工资，不如现在回家睡大觉。”
少年垂眸睨她：“林迦，你在慌什么？”
“我觉得你今天讲话很奇怪。”林迦扭过头没事找事的把洗过的杯具再洗一遍。
其实如他所说，她是真的慌了。
她感觉裴异可能察觉到一点、那些晦涩的不能理直气壮表达出来的情绪。
她更无法坦然地将它们窥见天光。
所以，想掩饰，但这个时候越掩饰，似乎更容易露出马脚，她只有催他赶紧离开，给自己喘口气，让她好好整理一下自己。
但有人偏不如自己所愿。
林迦感觉自己这半年个子噌地还挺快的，但站裴异旁边，还是要矮他一个头。
下一秒就听到声音从比她高一个头的地方落下来：“来这么久，改天我去看看吴姨和叔叔吧。”
“不行！”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声音便不由地加重许多，连窗边的客人都投来几瞥目光。
林迦对着少年狐疑的神色，沉住气：“我爸妈挺忙的，可能没空接待你。”
他轻描淡写地表示不介意：“不用接待，我周末没事随便逛逛。”
“我说了没空没空你听不懂吗？”
话说完，刚好店长进来。
看着两人气场不对，店长刚要开口，被林迦打断：“店长你帮我看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就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
还是店后面的那条小巷子，半坏不坏的两盏已经彻底熄火了，只剩下一盏。
除了灯下面的那一处，别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林迦就这样站在那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路边，努力的，用力的，克制着自己，她能坦然的将妈妈生病的事跟同学讲，却无法在他面前开口说一个字。
开始没办法说，现在也不想开口了。
而小巷子的另一侧，同样站了一个人。
只是，这一次，他站在光里，陪着她
那个背影，清瘦的像一只嫩竹，微微翕动，像夜风拂过。
她站在黑暗里，就以为别人看不到，看不到她的别扭、情绪、怯弱，以及可笑的自尊心。
本来想等她自己走过来，就像等她开口，告诉他她家里发生的一切，但林迦太倔了，有的时候真的像头牛犊，怎么都不会先低头。
但他等不下去了。
“吴姨做手术的那天，我在医院外面坐了四个小时。”
安静的连猫叫都消失的夜里，突然响起一道清澈低徐的男声。
声音明明不大，但在静寂的夜里，每个字都像裹挟着一股力量落下。
黑暗中的背脊瞬间僵住，裴异甚至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惊愕的，难以置信、甚至愤怒的。
他忍住走过去抱她的冲动，继续：“手术结束后，你被吴叔带着去马路对面的好好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
“术后第二天，你在医院里陪了吴姨一天，晚上吴叔带你去吃饭，医院南街那一家小胖馄饨，那是你那天的第一顿饭，吴叔气你珍惜自己的身体，骂你，但最后是他哭了。”
“吴姨第一期的化疗，剃光了头发，你给她买了个假发帽，陪着她在医院公园里散步，你逗吴姨开心，自己也笑了，那是我们吵架后，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吴姨……”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林迦转过身，打断他。
她依旧站在黑暗里，却能清晰的看到站在光里的裴异。
明明只有几步路，她曾经以为遥不可及。
优越的皮囊，令人羡慕的家世背景，成功的父母，优秀的成绩，老师的骄傲，同学眼里永远的榜样……
但她呢？
吴女士生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并且后续的治疗费用还一眼看不到头，爸爸为了赚钱辞了职，没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未来盈亏尚且不得知，家里最值钱的房产也卖了，从此一家三口居无定所……
就连她能考上星大，都是他之前一天又一天给他补习才考出来的成绩。
从前是她不自知，有一个小康的家庭和爱她的爸妈，便认为幸福招手即来。
殊不知，意外会发生，病魔会缠裹她母亲的身体，那个像山一样给足她安全感的男人，她的父亲，一夜之间，也会横生出白发。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大学的费用，在那个时候都没办法拿出来。
这样的自己，怎么能跟他齐肩一起站在光里。
裴异踩下台阶，朝她走过去：“我回北城后，家里发生了一些事，那段时间我没联系你……”
说到这里时，裴异已经站在她跟前，两人近到连呼吸的频率都被影响成一致。
“等我处理好了，来南城，你家搬空了，联系你，联系不上，斟酌半天编辑的微信，也发不出去……”
裴异穿的是店内配的黑衬衫，廉价衬衫版型一言难尽，但穿在他身上，品质上升不止一个档次。
他脑袋微垂，目光在她身上，臂膀线条流畅垂在两侧，黑暗里，林迦清晰看到他优越的下颌线，还有，滚动的喉结。
她低下头，不长的指甲，一道一道划过指腹，借此分散掉注意力。
接着，有声音从上面落下来：
“最后，我去找我爸妈，让他们帮的忙。”
大人的人脉，有时候超乎自己的想象。
他恨不得翻遍南城都打听不到一点消息，却在他拜托那个男人之后，第二天林家一家的信息，便发送到了他手机上。
“所以，在你看来反正我也帮不了一点忙，你就干脆把我删了，从此不联系做陌生人。”
林迦避开他的目光：“不是。”
“那就是你觉得我这个朋友、邻居、同学可有可无？”
“……不是。”
他的目光渐渐有了深意。
明明两个人已经离的很近了，他又朝前一步，这一步，逼的林迦不得不往后退，他又一把握住她的胳膊，“那给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