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树不忍闭了闭眼,额角隐隐抽动。
“哥,你小点儿声行么,你这大嗓门儿就是平时不嚷嚷动静都够大了,你再一喊我脑瓜里都嗡嗡响。”
言罢,他不忍扭脸儿看看身后,哭笑不得道,“再说了,你把我薅过来不就是不想叫小佳姐听见么?”
“就照你这么嚷嚷,你跑院儿外头说话她都能听见。”
“行了行了,”王忠汉神情虽然不耐烦,却还是降低了不少音量。
随后还冷静了一会儿,才用一种警告似得语气又戳戳王小树,“甭跟我整酸不拉唧那一套嗷,就是因为你哥我也是从那会儿过来的,所以才忍不住多寻思。”
“你们俩都岁数小,正是爱冲头的时候。”
“我不是挡着你俩结婚,我要真不乐意,真瞧不过眼儿,当初你跪地上那会儿我就早大耳刮子抽你了!”
王小树微微颔首,仍然认真,“我明白,哥。”
“但你得信我。”
“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疼她,你关心她。”
言罢,他又顿了顿,耐心且不疾不徐地给王忠汉摆道理,
“还有哥,你也甭总非得分得多清,咱们仨从小到大都是一家人,往后也是一家人。”
“小佳也是我对象,也是我姐。我疼她也永远都是双份儿。”
“……”王忠汉不言语了。
拧着个眉头苦大仇深的沉默老半天,才释怀般地叹了口气,“得,往后我不多那个事儿了。”
“你俩也不小了,往后是咋打算的就自己商量着办吧。横竖你俩脑子也比我好使,有的事儿也不乐意跟我说。”
王小树立时笑开,如朗月清风。
方才那个严肃且沉稳的男人姿态仿若烟消云散,他又成了他的弟弟。
王小树语气坚定,明明与王忠汉平齐的视线却透出赤诚的仰视与敬佩,他喉咙深处似掺杂了些哑,却说的字字清晰、字字用力,“哥,海棠姐说的对。”
“我俩之所以能脑瓜好使、清楚,那是因为我俩脑子里、眼里都是干净的,没那么多扰着我们的事儿。”
他上前一步,像许多年之前的某一天,满含依赖和感恩的搂住王忠汉,谓叹道:“都是因为你啊,哥。”
“是因为你把那些不好的,扰人清净的东西全都挡在外头了,我俩才能过得这么好……才能踏实下来念得进去书、读得进去东西。”
“再说哥你也不笨啊,你现在没啥事儿就爱说成语,说的还可准……”
“诶诶诶,”王忠汉听得都开始臊得慌,不忍别别扭扭地往外推他,“你个小兔崽子还有完没完了?”
“你现在到底是个啥毛病,动不动就整这老肉麻的!”
“以前小时候儿咋不见你嘴这么甜,天么天儿的跟你哥我拉着张小驴脸。”
“后来可倒好……这通哄我,老子瞧你这肯定也是被你海棠姐渗透的、传染的!”
王小树笑意更深,少见地咧开嘴,紧接着竟冷不丁地来了句:“哥,你说我小时候儿咋就没发现呢。”
“你还怪可爱的。”
王忠汉:“……”
“艹!!你个小瘪犊子站那儿别动!!你看老子不抽死你的!!!”
……
傍晚日落时分,于校长正借着火红的霞光端坐于书桌前,攥着钢笔在刷刷地写着啥东西。
须臾,她胖乎柔软的肩头搭上一双可壮实的手臂。
虽然健硕有力,却隐约打着颤悠,像是想占人便宜还生怕被发现的臭流氓。
小于校长眼皮子一跳,纸上落下个可突兀的墨点儿。
她闭上眼,贼不客气地骂:“王忠汉,你还有完没完!”
王忠汉这下彻底不装了,一把从背后将于小钱连人带椅子给熊抱住,老委屈地哼哼,“可我心里酸不溜儿的,”
“我……我,我叫他那话戳心窝子嘞,这可咋整啊,小钱~~”
“你说那小瘪犊子多烦人啊,他没啥事儿非给我整肉麻兮兮的那一套做啥啊!这,这赶明儿叫我还咋收拾他??”
于小钱彻底无语,撂下钢笔揉揉眉心。
明明稚嫩又可爱的脸庞却隐约透着抹沧桑。
她长叹,“我不信小树能比你还肉麻。”
“……”王忠汉蓦地张嘴,却啥也没说出来。
可他却陡然双臂用力,于小钱被他勒的直接倒吸一口气,照他胳膊上啪啪就给了几下儿。
一点都没客气,都给他打红了。
王忠汉却还是一脸幽怨可怜相,完全瞅不出他疼。
好像于小钱那几下是在给他挠痒痒。
“小钱,你咋能这样儿呢,你为啥总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嫌我烦的,”
王忠汉怪声怪气地哼哼,“昨儿晚上你还跟我亲得可美了,小眼神儿都湿乎的。”
“今儿可倒好,一要见你亲爱的海棠姐就懒得搭理我了。”
于小钱敌不过王忠汉的蛮劲,终于放弃。
她挪了挪屁股找了个还算舒服,不太憋挺的位置,如同努力在夹缝中生长。
紧接着就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丝毫不留情面地说:“你甭想代替海棠姐在我心里的位置。”
“要不是海棠姐对女的真没兴趣,我高低得努力努力。”
“……”
这要搁平常,王忠汉很少会因为类似的话闹别扭。
毕竟他们这帮人都有数儿,姚老板是个多好、多迷人的主儿。
可今天不一样,王忠汉今天尤其感性尤其脆弱。
而且俩人昨晚上才又亲又热的,今儿于校长就给他摆事业女性冷漠清醒这一套。
王忠汉就觉得老受伤了、贼受伤。
伤得他心窝窝里头更酸了。
他终是伤透心似地撒开她,耷拉着脑瓜子慢悠悠地往炕边儿挪,然后直接仰面往炕上一躺,哀嚎:“要不都说啥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呢,
“老子看果不其然啊,这话真是成有理了。”
“你说你去县城上学的那几年,要是十天半拉月回不来,你都还得写封信寄回来,天么天儿的撩次我。”
“一回来就满处儿堵我,让老子无处可逃……”
“最终拜倒在你那白面馒头似的小胖脸儿之下……”
“现在可倒好啊,老子叫你扒的裤衩都不剩,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弄不弄还得提心吊胆的生怕于姨发现,”
“她前两天还拿话茬拐着弯儿的磕打我呢,说的啥来着……”
于小钱一愣,很快了然叹气。
干脆把椅子调了个方向,瞅着王忠汉,“说她有个老姐妹儿,她闺女就是跟对象不小心有了娃。”
“本来以为那男的指定欢天喜地的要娶她,没成想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偷摸走人了。”
“连个影儿都瞅不见。”
于小钱头疼得厉害,末了儿都快被气笑了,呵呵道:“然后那个女同志怕她爸妈知道,自己偷偷去医院做流产手术,最后大出血死了。”
“我艹!”王忠汉倏然翻身而起,大惊,“你咋知道,”
“……而且还说的一字不落的。”
于小钱继续皮笑肉不笑,“这故事我从三岁一直听到现在,至今为止都没见过她那个不知姓名的老姐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