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雁突然说要和她单独谈谈,其他人都走了,连彤彤也不在病房里,宁星洛走到病床旁,闾丘雁突然坐了起来。
宁星洛下意识就要去扶,闾丘雁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轻笑,随即她摆了摆手,说:“我腿脚又没受伤。”
她的声音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有点模糊不清。
闾丘雁拉着宁星洛走到了窗边,宁星洛靠在窗沿上向外看去,楼下是个花园,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洒在碧绿的草坪上,随处可见散步的病人和家属。
“我和公司解约了。”
宁星洛一惊,猛地转头看去。
闾丘雁非常平静,好像刚才说出那句话的不是她一样。
“我以后没法拍戏了,你知道的吧?”
宁星洛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地点了点头。
闾丘雁好像笑了笑,宁星洛不太确定,“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以前我做了些错事,落到现在的田地,也是我咎由自取。”
“可我也不过是为了生存,罪不至死吧,我现在已经受到惩罚了,能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闾丘雁被包裹的脸看不到表情,眼睛却依然明亮,她是盐碱地里长出来的紫穗槐,永远强大坚韧,什么都无法打倒她。
宁星洛答应了。
闾丘雁让她帮的是一个很小的忙,她想要注册一个公司用来谋生,需要几百万资金。
别说宁星洛了,甚至对闾丘雁自己来说,这几百万也不算什么大钱,怎么会拿不出呢?
宁星洛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闾丘雁的回答是,她治病花了一部分,和公司解约又花了一部分,因为毁容不得不掉落了大量代言,违约金几乎把她的资产都赔进去了。
“我确实还有一些积蓄,但那是为彤彤留着的,我自己不要紧,但彤彤还这么小,我不能不为她考虑啊。”
宁星洛想到彤彤,立刻心软了。
……
虽然没多少钱,但宁星洛手里的现金大头都是裴煜寒请人专人打理的,突然提了一大笔钱,她想着和裴煜寒说一下,毕竟再小的钱也是他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可当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裴煜寒的第一反应却是:“星洛,我觉得她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
他们正在回家的路上,裴煜寒在车里也没忘记看文件,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抬,手里的动作也丝毫不受影响。
“怎么会?”宁星洛不信。
裴煜寒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文件,认真道:“那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在你回归宁家之后?”
“你回归的消息,也许在网上没有什么人知道,但闾丘雁不是一般人,她圈子很广,人脉很多。
就算人没有到场,但宴会上的消息恐怕当天就知道了。”
“她只是想利用你,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需要向你求助了。”
宁星洛沉默。
她回忆起了那天夜晚的走廊,闾丘雁平静的语气和隐没在毯子里一闪而过的泪水。
至少那天晚上,闾丘雁流露的情感是真实的。她没有骗自己。
裴煜寒还在劝:“如果没有你,她找不到这么好的医生和团队,就算能找到,也得费很大的功夫,很可能彻底毁容,你已经帮了她很多了,以后还是不要和她牵扯太深了。”
帮宁星洛去查证闾丘雁童年的时候,林叙还查到了很多其他的东西,但裴煜寒没给宁星洛看,怕吓到她。
现在也是,他依然不想让宁星洛看到。
他不想让他的星洛难受。
但如果星洛可能因此而受伤的话,那他就必须和她说清楚了。
好在经过一番劝阻,宁星洛终于松口了:“我知道了,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裴煜寒松了一口气,结果宁星洛一脸心虚又为难:“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她了,怎么办啊?”
裴煜寒一顿,无奈地搓了搓她的脑袋:“钱拿去,就当是送她了,记得不要去她公司任职。”
吕秀燕的公司早就已经申请注册,只是注册资本还没有缴纳。就在刚刚,裴雨涵已经看过了他名下所有相关的公司。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风险,只要你心路把钱给出去的时候,不要和他们签什么合同,协议之类的东西,就没什么问题了。
宁星洛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知道我知道,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大哥都教过我了!”
谈话间,车子已经开进了车库,裴煜寒不想在聊这些糟心事了,问道:“对了,今天我朋友有家新店开业,是你喜欢的意大利菜,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捧个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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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探视时间早就已经过去,可闾丘雁的病房里却有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祁柯站在窗边,就是白天宁星洛站过的位置。现在向外看去,只能看到零星的冷白灯光,以及绕着灯光不停飞舞的蛾子。
“搞定了?”
“嗯,宁星洛很好骗,一直如此。”闾丘雁坐在床边,房间里没开灯,她就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昏暗光线,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脸上的纱布早就拿掉了,镜子里是一张还算清丽,但和宁星洛记忆中那张完全不一样的脸。
“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放心,我们已经合作这么久了,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那就好。”祁柯终于转过了身,“我不是不相信你,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只是你在她面前,好像有点真情流露啊。”
闾丘雁的眼神深了一些:“不做得真一点儿,你才该不放心吧,宁星洛好骗,但也不是傻子。
而且,这路可是你自己走窄的。”
祁柯别过了头,显然也想起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失败的记忆。
病房里沉寂了一会儿。
突然,闾丘雁轻笑一声:“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夜班护士将要来巡逻了,祁柯转身离开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了闾丘雁一人。
她打开宁星洛的汇款凭证,嘴唇动了动,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飘散在空气里。
“对不起了,星洛。”
闾丘雁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似还算光滑的皮肤下,是手感清晰的凹凸不平,如果不是这个谁也没料到的意外,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会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她已经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