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瓦基姆如飞鸟归巢般参加完广场军民集会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自己在修道院的画室,匆匆收拾了一番,他犹如即将踏上征程的战士,准备与自己的圣像绘画导师挥手作别。
“对不住你啊,神父!我总是与你争论不休,也很少关心你,眼看冬季就快要到了,事先也未把冬天烧火取暖用的柴火储备得当。”他说完向自己的导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磕头。
“假如我在教你学画过程中有什么让你感到委屈的事儿或没有教会你什么的话,就请你原谅我!”老人说完,用圣衣袖子擦了擦流泪的眼睛。他停顿一会儿又继续说,“不要再为没有储备柴火的事儿而自责,现在备那些柴火有什么用!现在呀,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脑袋就不错了!你离开这里要去哪儿呢?”
“我先要回一趟家,和陶器师傅和师娘一起上城墙看一看能做些什么…”
““这难道是意味着我们的气数即将枯竭了吗?”修士胆战心惊地说道,“眼看着蒙古军队如狼似虎地就要闯进我们的城里了,连上帝也束手无策,难道不是吗?这基辅城啊!历经了数百年的风雨沧桑,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啊。多少个外异族都妄图征服它、攻占它,无论是佩切涅格、波林登、突厥,还是波洛维茨等外族都曾涉足此地,然而我们的祖先都将他们逐一击溃了。上帝啊!请赐予我们力量吧!让我们如同我们的祖先那般,这一次也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年老的修士最后祝福瓦基姆一路平安,万事如意。说完后他就与瓦基姆告别了。
瓦基姆和康德拉特住的房子半截子在地下,房子共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大房间里有两个窗户,小的有一个窗户,圆形火炉就占据了房间里的一个角落。房间墙壁摆放着的箱柜上有序地摆放着许多做好的逗人开心的手工艺品。这些作品充分证明康德拉特祖传的这项做工复杂的传统手工艺制作技术有了后人,并使它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不使这个手艺从此失传,也说明了瓦基姆从师康德拉特后真正学到了一些本事,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艺术家了。在房间的一个小桌子上摆放着铸造十字架、吊架、环扣以及其他首饰用页岩制作的各种各样的小模型,还有很多涂着各种颜色的陶制瓷罐等瓷器作品。
正当瓦基姆忙于制作作品时,康德拉特来到他这儿,他带着极大的兴趣倾听了瓦基姆讲述的在广场聚会上所发生的有趣事情。
“怎么能这样?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突然什么都搅和在一起了,很难让我们一下子接受眼前的现实。既然做出动员所有起来参与护城行动,那就应该放下手中的所有活儿,大伙都上城墙上去。躲藏起来是不可能的,而且躲也躲不过去的。那让我们和大伙一起都到城墙上去参加护城行动,家里只留下一只母猫柳巴穆德拉。”
师傅把炉膛里的火扑灭,用布把桌子上的工艺品盖上后,出门与邻居打招呼去了。瓦基姆一直坐在小桌子后面,已经没有任何继续作画的情绪和心思了。
夜里他们俩久久不能入睡,不停地来回翻身。康德拉特老毛病又犯了,很沉重地叹着气。
第二天早晨师傅穿了一件干净的衬衫,把一块面包装到书包里,腰上别着一把斧头,给瓦基姆也拿了一把斧头后,他们就出了房门。康德拉特把门上了锁,门后那只母猫咪咪地不停地叫着挖着门。
隔壁邻居的篱笆墙上坐着斯米连卡和索菲伊查两个孩子。
“你们也跟我们一起走!命令一下如山倒,一定要随身带上一罐子水和包扎伤口的干净绷带布。”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这不我们正在等老奶奶来,等会儿我们一起去。”
蒙古军队把这座城市扎扎实实围了一圈,整座城市人们的生活主要集中在大街小巷,城墙上站满了人群,所有的人都在焦急不安地仔细观察着城墙下面发生的一切动静。
波多勒城区的军民都集中到了河岸区上游地区。
当瓦基姆和康德拉特刚登上城墙的时候,只见城墙外蒙古人射出的几个箭头就落在距离他们脚踩的雪地里几米远的地方。他们只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呼喊道:“快趴下!快趴下! 危险!危险!”
有人已经受伤了,开始在呻吟起来,“可恶的箭头已经扎进了我的肩膀!”
瓦基姆好奇地还朝着远方眺望,他现在还在土岗环绕的内城墙地带,到处是人包括老人、妇女以及儿童等都在来回走动,黑压压的人影在晃动、漂移,覆盖着厚厚冰雪德聂伯河面在向前延伸。
“你们看呐,河那边黑压压一片是什么?”坎德拉特喊了一句,“是不是蒙古人过来了啊!”
事实上,在河对岸一时间形成了一种极其可怕的情形,蒙古主力部队正在河对岸地区集结,原野上燃起了无数个篝火,骆驼声、马匹的嘶鸣声、无数个勒勒车因来回移动而发出的吱吱车轮声以及不断过来的众多骑兵们的呼喊声响成一片,在空中萦绕。
他们的数量远远比基辅城的保卫者多得多,这还不说,在地平线上先前涌动的小黑点说明了蒙古军队正在往这儿开进,开进的队伍数量多如牛毛。
瓦基姆立刻跑回了家,挨饿的变得有些消瘦的狗见到主人的身影顿时欢喜地朝他身上直扑过来。
“你多可怜!现在没有喂养你的人了!”瓦基姆用手抚摸着他的头部说道。
从篱笆墙上他看到了邻居家的两个小姑娘,这两个小姑娘争先恐后地向他发问,城墙那边在发生什么事情。城里不断传来的各种有关蒙古人的来到的消息、大人们交谈的可怕事儿以及人们恐慌以及惊慌失措的神态,他们谁也不想离开家里太远,况且到现在奶奶还没有从外面回到家里来呢。
“假如我们刚好出去她回到家里怎么办。她肯定会不高兴的,会埋怨我们不守住家就跑出去玩了。”
瓦基姆没有对邻居多说什么,虽然昨天就已经知道她们的奶奶已经死了,这位老人像往常一样把做好的面包圈没有送到集市贸易店铺上卖,而是直接送到了城墙上集中起来参加城市保卫战的那些护城者,没想老人在叫卖食品的过程中被蒙古人放射的箭头射中身亡。
瓦基姆走进家里,家里熟悉的环境和家居摆设一下子映入眼帘,周围显得安逸宁静。
这张小桌子是他常来铸造小型十字架、各种挂钩、垂饰以及手镯等的地方,他制作饰物用的一堆琥珀,在那个小陶瓷罐里放着各种画画用的颜料,从前这些颜料曾经给他带来过多少愉悦和欢乐…
他拿出一块变干硬的面包块,掰了一块喂给了他的这条狗吃,另一块他用干净一块布包好后,夹在腋里,剩余的碎渣倒到了放在地上的坛子里。他招呼了一下母猫,母猫没有理他,而且这一阵子跳到了院子里。
他用某种依依不舍且伤感的眼神最后一次看了看自己的居所一眼就走出了家门,把院子门上锁上后就上街了。他向站在自家院子里的两个姑娘挥了挥手,与他们告别了。他迅速朝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叫声和喧嚣声的地方跑去,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把瓦基姆给蒙住了,一种有节奏的沉重的撞击声不时地传到他的耳边,他想这可能是蒙古人开始破城门了。
根据基辅城军事首领德米特里发布的一个作战命令,基辅城所有军民首先主要部署在基辅城环绕的城墙上进行防御为主,暂时无法判定敌人从何处攻入城里。
这时听见有人用令人颤抖的声音大声喊道:“蒙古人攻进城里来了!”
在历经千辛万苦的不懈努力以及在威猛无比的攻城锤如雨点般持续不断地撞击下,基辅城利亚德城门终于被蒙古人率先攻破了。蒙古铁骑军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地冲向了基辅城的主要几个街区。街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被打死的当地士兵、罗斯士兵以及蒙古士兵,所有街区和街道都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瓦基姆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康德拉特等人被围困且战斗异常激烈的地方冲去,只见康德拉特手舞斧头,如猛虎下山般向冲向他的一个蒙古人冲杀过去。一向性情温和的瓦基姆,此刻连自己都难以置信,他竟然也能如此凶狠地杀人。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他使出浑身力气,手中的斧头犹如闪电般朝着蒙古士兵骑着的马的头部砍去,马匹瞬间轰然倒地,士兵也和马一同摔倒在地。由于地上躺着马和人,第二个冲杀过来的蒙古骑兵也被绊了一个跟头,狼狈地摔倒在地。康德拉特成功地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他挥舞着手臂,向瓦基姆大声呼喊着,然而,当时现场嘈杂无比,犹如闹市一般,瓦基姆根本无法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又一支蒙古分队呼叫着从别的街区向瓦基姆所在的地方冲过来,瓦基姆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个马头,挥舞着闪亮发光的刀剑和长矛以及晒得黝黑的小眼睛的面孔正朝自己这边走来。他及时闪到一边,用身体背面靠着一棵树躲藏了起来。这时他看到一个头戴钢盔帽的身上中箭的骑兵突然从马鞍子上掉了下来,他的一只脚挂在马镫上被惊吓的马儿拉着他在雪地上奔跑起来。瓦基姆跳起来,手握着刀剑,他感到背后有一双大手正一步步向他逼近,断续传来的呼吸声都已经吹到了他的脖子上感到热乎乎的。他突然转身,幸运地逃脱了敌人的强有力的背后袭击后,他用刀剑的手柄狠狠地朝蒙古人的头部砸去。蒙古人摔倒在地上的同时也把瓦基姆绊倒在地上,瓦基姆很快从地上站了起来,准备再向敌人猛扑过去。正在这时敌人射来的一个长箭射进了他的胸膛,瓦基姆缓慢地向地下倒去,几个骑兵飞跑过来并从他身上飞跃而过向前方跑去。瓦基姆一下子感到周边一片寂静,他的意识渐渐地模糊起来,头上的蓝天变得越来越蓝,阳光更加灿烂美丽。这是天吗?不时,一双熟悉的蓝色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地看着他…
周边顿时燃烧起了大火,一会儿这儿变成了一片火海。
当蒙古军进入瓦基姆所在的街区时,他的邻居的两个小姑娘索菲查以及斯密连卡被吓坏了,他们躲到家里,有人在使劲地敲着他们家院子的门,并听见有人在他们家院子外边打了起来,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哎,咱们是不是也躲藏起来呀?”
“斯密连卡,我们是不是躲到炉灶里去,而且炉灶今天也没有加火,他们也不会到那儿找我们的。”
两个小姑娘一个挨着一个躲到了炉灶里去了,她们躺在里头,静观着这屋里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们对门外传来的越来越大的喧闹声以及和大火燃烧后的烟雾毫不在意,一心只想着不能让蒙古人发现她们这里,就万事大吉了。
几个在街区奔跑的蒙古士兵发现这个院子的大门一直没有上锁的情况后,两个蒙古人从马上跳了下来,拴住了马后,他们就准备打开门走进这个院子,发现门被从里闩着,经过一番努力,他们把这扇门给打开了。
走进院子后,他们发现院子和屋里空无一人。在屋内两个窗台之间放着一个大箱子。他们把箱子锁撬开后,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里面装着女人用的服装、大衣、亚麻布皮及其他一些物品等。
贪心让这两个人着迷,他们开始相互抢对方喜欢的物品并争吵起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屋檐上的草堆和木板块已经燃烧起来的情形。
当他们把抢来的物品绑好后,走出房子时,熊熊燃烧的大火把屋檐给烧塌了并掉了下来砸死他们,也把藏在炉灶里的两个小姑娘也熏死在里头了。
耳边响起了教堂里传来的夹带着抱怨和懊丧的女人声音唱诗班唱歌的声音…不,这是暴风雨的咆哮声,康德拉特昏迷很久才苏醒过来,太阳穴在剧烈跳动,或似乎有人在推着、拽着他?
“康德拉特大叔! 康德拉特大叔!你能听见我吗?快醒醒,快站起来!啊,上帝啊!我怎么办呢?我不管你,把你扔到这儿,等一会蒙古人就会把你杀掉的。”
康德拉特终于苏醒了,一个年轻人站在他身旁。
“你怎样,还没有认出我来?我是你的孙女柳巴莎,我把你的马儿给牵来了。”
康德拉特疼的无法忍受,但是现在必须要站立起来,并且撤到还活着的军民集中的地方去躲一躲。他好不容易才认出了穿着男式服装头戴皮帽的自己的孙女柳巴莎。
“你终于苏醒?这太好了!你会长命百岁的。我给你带来一匹好马,一群蒙古人骑着马刚才从那边飞驰而过了,好像是朝市政广场去了,他们的一匹马给走失迷路了,马缰绳被挂在一匹树枝上,我把它给牵来了。”
“你适合骑这匹马,你骑着它赶快离开这儿,你也看到了这儿发生的一切。”
“康德拉特大叔!你就别客气了,拿着这匹马,我还可以再找一匹别的马。现在基辅城里有很多马在到处乱跑。我不会躲到城市郊区去的,我要和城里的军民一道坚持战斗的,我将带着这个武器自卫的。”小姑娘指了指一把藏在腰上的小斧头给他看。
小姑娘帮助康德拉特大叔骑上了马背上,早该离开这个地方,周边房屋在燃烧,火势越来越大,火苗继续向上猛窜,并且映红了半边天,正在烧着的以及烧焦的木板在空中噼里啪啦地使劲地燃烧,与烟灰一起飘向空中。
这位小姑娘牵来的这匹马长相让看起来毛发喳喳的,马背上的鞍子也是别致的,不是当地罗斯式样的,这匹马打着鼻儿竖起了双耳,很像咬人。
“赶快上马!赶快上马!”姑娘催促道:“他们会很快窜到这儿来的。再见,康德拉特大叔!”说完,小姑娘就很快隐没在夜色里。
康德拉特骑着马急速跑在街道小胡同里,做好了随时可能与蒙古骑兵相遇搏斗的准备。
* *
不论你是否住在基辅城
起来,所有的罗斯人
磨亮你的刀剑,拿起武器
削尖你手中的箭头!
凶恶的蒙古人已经来到
街头巷尾隐现着他们的身影
万骨堆砌起楼宇馆所
片片锁骨装饰楼宇外墙
恶毒的外来之敌
企图借用罗斯人的双手
为他们制作舒适的躺椅
这首好似充满哀怨呻吟的歌曲自然而然地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康德拉特的孙女柳巴莎唱着这首歌,在城墙上与很多基辅城妇女一起劳动,他们不停地用柳树枝编织筐子,并用其装满砂土,拉去堵塞破损的那些城墙上出现的缺口。
在基辅城兵临城下的日日夜夜,城里所有人忙的都有事干,而且忙的不亦乐乎。孩子们不停地搬运石头,运送柳树条树枝,老人们在架着锅熬树脂,烧开水,身强力壮的人们手中都拿着刀剑长矛,甚至斧头,每个人都明确了驻守的责任区域直到战死为止才能有人接替你的位置。
但随着对峙时日的延续,那些身强力壮的守城人变得越来越少,而且没有替补的人选。蒙古人向守城队伍发射了无数个利箭,终于力不敌众,城墙还是被蒙古人攻破了,他们涌入基辅城,由于人数众多,他们用他们铁骑军铁蹄踏破了整座城。常常有这样的情形,三四个武装到牙齿的训练有素以及作战经验丰富的蒙古士兵要平均对付一个平时从未动过刀枪或长矛的平民或一个手工艺人。
甚至没有一个人祈求敌人怜悯自己,而是虔诚地祈求上帝给予他力量和意志力,期望能一直战斗到最后一滴血,死也要死的光荣,绝不玷污自己的尊严。
基辅城的每个街道堆满了横七竖八的死人尸体,敌人的包围圈逐渐在缩小,躲藏起来成为一件愈来愈困难的一件事情。人们高兴地看到那些前来支援的蒙古队伍没有一个返回去的。守城人这次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尽最大的努力以及可能的任何武器战斗到了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