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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姝闻言淡淡说:“是。你也很有本事,年纪轻轻坐到了这个位置。”

“用不着。”施采赶紧摆手,“他的死对我来说,是必须解的谜题。你可以猜,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如果可以,喻姝是一辈子不想看见施采的。

她叔叔死的前一天,她看到了舅舅邻居家的男孩从班车上下来,手里拎着镇上的点心,以及一瓶特供的矿泉水。

那是她经常看舅舅从值班的地方顺回家的水瓶。

也是他们那片警局供应的商务矿泉水瓶。

她不会认错。

“因为你叔叔发现了点什么,不过他没有和你分享具体情况,但他和你分享喜悦了是吗?”

破案容易带给人成就感。

“我叔叔告诉我,你舅舅不是死于自杀。”施采这几年抽空陆续走访了赣城的周家村,人死了很多,房屋变化了很大,但周衍桥这人,记得的太多了。

三言两语的支离破碎中,她很容易拼凑出了可能的事实。

悲哀而令人发指。

“嗯。”喻姝依旧平静。

无数次梦境里,她都坐在昏暗逼仄的小屋子里,接受看似正义的警察一遍又一遍地盘问。

她明白,她要做的是守好自己。

守护好她的心。

“你舅舅借了高利贷。”施采继续陈述事实,她知道靠一些浅显的言语不可能从喻姝嘴里听到真话。

不过她也不是光明磊落的正义使者,她私心里主要想为叔叔报仇,哪怕知道对方是谁也可以。

“何止。以你的本事,不该只查到这些的。其他呢?”高利贷正是她舅舅‘自杀’的原因,没什么稀奇的。

施采静默片刻,视线在这对姐弟身上来回了几秒钟,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十七年前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少年和少女。

“我查到了一个医院档案。”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苦涩起来。

“是我的。”喻姝甚至浅浅一笑。

“你那年……是,十二岁。”施采眸中的情绪渐渐萎缩,凝成雪亮如针的一点。

喻姝:“是的。”

她明白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她反问:“首先,你能确认你叔叔的死是因为探知到了我舅舅死亡的真相。”

“嗯。”

“其次,你认为我们姐弟与周衍桥的死干系重大,你叔叔发现凶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

施采静静看她。

“不过你潜意识,或者直觉上不相信我们有办法杀了一个正当壮年的警察,且事发地点离周家村有一段靠走路不容易到的距离。”

喻姝帮她说完一部分,平心静气说:“那么,你难道还猜不到吗?你叔叔手机最后一位通话是谁呢。”

那是普通人不一定有手机的年代。

但她叔叔这样出身好的警察,是一定有的。

“是他同事。”施采没什么多余表情,都是在脑子里推演过很多遍的事实,用不着大惊小怪。

可能性就那么几种。

第一,这对姐弟之一,这是最大动机最大嫌疑,但执行力上反而是最小的。

鉴于此,她必须考虑到行动上的最大可能。

是离事发地点相距很近的分局。

以工作为名,且是熟人作案,非常容易得手。

第二,即是分局里他叔叔的上下级和平级同事们。

这在施采心里,是比喻姝更为不堪的作案人选。

所以,她一直有意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往喻姝和周演身上带,她甚至能确定,那天杀的畜生周衍桥,就是他们之一或者一块杀的。

杀过一次人就容易杀第二次。

且十来岁的年纪,情感上容易冲动犯事。

“看吧。你不是知道真相吗?我来想一想当时的场景。无非是有人约你叔叔在石桥上碰面,你叔叔欣然而去,然后和对方顺利见面。”

“寒暄两三句后,对方趁你叔叔不备打晕或者打伤了他,在他头上留下了致命伤。然后把人扔下了桥。”

喻姝深深地望她一眼:“你不觉得,法医当时在尸检报告上也做了假吗?当然,这也可以不叫作假,只是不当心没留意罢了。”

她看着施采低下了永远神采飞扬的脸,像是失了一缕魂魄一般,整个人霎时间没了什么生气。

年幼的时候,跟着叔叔出来‘放风’,呼吸田野间充满自由气息的空气,对施采而言,她以为只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春游。

虽然时不时有着棘手的命案和不那么美妙的铁锈味,但施采总是觉得燕京的空气比不上这份自在。

她当时多么天真。

她以为血只会流在别人的身上,却不明白穷山恶水,天高皇帝远的道理,野蛮粗糙可以肆虐所有文明。

叔叔的血都流光了,她没能看到最后一面,但不妨碍她眼尖地看见白布下的一只手,如此苍白渗人。

他们说叔叔几乎流光了身上一半的血。

夏日的风是温热的,溪水也没那么凉,她的叔叔惨死在了殴打和溪涧里,她为此心痛很多年。

也是从那时起,她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脑袋地往大城市钻,哪怕在燕京住着潮湿逼仄的地下室,也不愿意回老家住宽敞的乡下平房。

因为不管她怎么吵闹哭喊,干出多么引人注意的事来,赣城分局的那些人都以一种令人发指的效率完结了她叔叔的案子。

她父亲只是个在燕京县域混日子的基层小领导,接到女儿为弟弟喊冤的电话,不仅没有安慰和伤痛,反而觉得弟弟不安分守己。

放着好端端的青云路不走,非要去乡下美其名曰历练,这不是找死吗?

那时,施采才发现。

原来父亲那么恨自己的弟弟,恨到时不时把死去的弟弟拉出来教育她们姐妹,做人要脚踏实地,要循规蹈矩。

否则就会是曝尸乡野的惨样。

而施采自从决意入伍后,她父亲便声称要和她这种狂妄自大的女儿断绝关系,她压根懒得理会。

到现在。

施采静静翻到了她父亲发来的消息。

倒说不上多么讨好奉承,还是端着一家之长的架子,恩典地表示,你可以回家来吃饭了,你妈妈很想你之类的鬼话。

“你舅舅到底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