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九章别墅的档次在哪儿,每幢之间的园林绿化太好,老太太张望了半天,也没能等来一个路人。
“你闹吧,保安马上来了。”奚燕摇了摇手机,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厌弃。
“保安有什么用…”老太太叫骂了一句,直接就往修剪得宜的草坪上一趟,摆出她从来无敌的姿势。
“奚燕!我老婆子和你说明白了!除非我断气,要不然就生生世世不会放过你!你个贱货杀了我儿,你晓不晓得啊!”
树影斑驳,盛夏季节,气温随着日头的上升慢慢变得令人难以忍耐。
奚燕双臂抱胸,维持着一个警戒的远眺状态。
林荫尽头,有一抹身影转来。
她愣住了。
又以为是自己眼花,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脚步。
与此同时,另一条连接门岗的小路上快步走来穿着统一制服的俩人,行色匆匆,显然是奚燕用手机联系的保安。
她手忙脚乱地翻着联系人,打开熟悉的对话框后脑子却处于一团混沌。
老太太这把年纪视力不行,也没做过白内障手术,只瞧见了神色严肃,气势汹汹的保安走来,更加发疯似的进攻奚燕。
“嗯…”
思绪涣散的缘故,导致奚燕没有防备地挨了这一下,失去重心后倒在青草味儿浓郁的草地上。
她压根顾不上身后那疯婆子,所有注意力聚焦在了视野里的那个青葱少年,他怎么还跑起来了…
是因为看见她被推倒在地吗…
“你们别碰我啊,我心脏不好,我有高血压,难道要逼死我吗?!”所幸老太太没觉察到奚燕的出神,她只竖起了浑身倒刺以便对付来者不善的保安。
俩青壮年木着脸看着在动作活络地不像话的老年人,刚打完人就倒在地上起不来,时不时挺挺肚子做做臀桥,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连杀人犯的字眼都冒出来了。
“这位老人家,您自己起来吧。光天化日的,别让我们难做。”
“什么难做…你好好个小伙子,不帮着我个老太婆就算了,居然还帮着个杀人犯,她杀了我儿子啊,你们知不知道…!”老太太的悲伤与愤怒从不是流于表面,止于形式的作秀,她是真的捶胸顿足地后悔,当年怎么就瞎了眼挑了这么个扫把星,活生生要了她儿的命!
便宜没好货,她还不信。
早知道她就听四婶子的劝,人家父母唯恐嫁不出去没人要的女儿,连彩礼都便宜了几万块,指不定脑子有什么毛病。
她当时不仅不以为然,还暗自得意,只当是亲戚泛酸,妒忌她有媳妇命呢。奚家那女娃还怪会读书的,第一名考去的县里,日后生的孙子肯定聪明灵光。
偏偏这不是大街小巷,既没有看热闹的闲人,也没有‘见义勇为’的热心民众,她嚎了几遍杀人犯后,俩保安直接认定了她是精神病,高薪高责任感的驱使下,老太太被架住了。
奚燕此时顾不得什么,爬起身子就往高醒言的方向跑。
不能让他看到!
绝对不行!
老太太这回终于清醒了几分,在保安手里像一条活鱼死皮赖脸地挣扎着,始终追随着奚燕的目光一下子顺着那条树荫碎光的宽阔大道望去,一眼定格在了身姿挺拔,青春逼人的少年身上。
啊——
身上猛地打了剂强心剂。
血条不仅瞬间满格,还仿佛开了狂暴附加,她发疯般地叫嚷扭动起来。
“放开我!看到没,那是我孙子!”
毕竟也是领一份固定工资,又考虑到她上了年纪以及可能有的基础病的事实上,保安确实没拼尽全力,拿死命制她。
“哎…”
其中一名保安发出声本能的痛呼,手腕上传递来噬骨的剧痛,只是没等他恶狠狠地去盯那死老太婆,同伴已撒开腿脚追了过去。
于是,这条两边栽满花木的林荫道上,出现了非常滑稽的一幕情景。
也注定惊动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富贵人。
而高醒言为什么恰如其分地出现了呢?
这也很简单,他是不情不愿离开的,所以在收到引诱意味明显的匿名短信后,仅管明白其中别有猫腻,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千方百计偷溜到了这里。
结果…
一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便瞧见她被人推倒在地,即便隔着上百米的距离,他也依稀能估量出奚燕挨打的力度并不算小。
他心自然揪了起来。
甭管内心深处对亲生母亲抱有多少想法,都不代表他能对奚燕的挨打无动于衷。
特别后来他跑起来后,不停震动的视野里那抹略显娇小的身影同样错愕不及地站起来,然后朝他跑来。
顺着燥热的风,高醒言甚至捕捉到了几声刺耳的杀人犯,显然带着歇斯底里的发疯味儿。
好好的柏油路上,五个人都在奔跑。
母子对跑快要相遇的前几秒,听到身后动静的奚燕蓦地回首,没有片刻犹豫地往回奔去,用力把人撞飞在了一边的草丛中。
“诶哟!杀人了!”
老太太落地滚了半圈,先叫唤了两下,便复读机般地重复起了把身后两保安听得起茧子的话。
奚燕一听对方中气十足的叫嚷,便知她一点事儿没有。
带着满脑子的浆糊茫然四顾,居然被奚燕逮到了个算是熟人的路人—程善北。
人正带着满身的闲情逸致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边角处看戏。
此时此刻,她也没了往日的避讳和小心,趁着老太太艰难起身与保安纠缠的间隙,拉过处于懵圈状态的高醒言,往旁观的程善北处跑去。
“我和那老太婆有点纠纷,他下月要参加高考了,拜托您帮着看顾一两天,我处理完了就来接他。”
“这…”程善北着实没料到,他居然也有被人甩锅的那天。
高醒言先扫了眼程善北的模样,再想去追奚燕,却发觉人已经跑远,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奚燕迅速说清了前因后果,又急着转回去和老太太了结,和俩保安边拖边扯地走过去,一次都没有回头。
“给她省省心吧,人不容易。她明显不想你掺合进去。”
结合先前明府小区前的见闻,程善北顺理成章地理出三人间的关系,闲闲劝了句。
高醒言口吻迟疑:“我也是大人了,没那么脆弱。”
程善北眼神凉凉。
呵呵。
小朋友,你应该没那么脆弱,但也没那么坚强。
高考在即,要是知道自己生父被生母捅死了…啧,还考啥啊。
没闹心理毛病就不错了。
“去吧,我家环境不错,你好生待一两天,她不说了,马上来接你呢。”
“你是她朋友?”高醒言虽然听到了杀人犯的字眼,但没舍得往奚燕身上套。相反,他对程善北和奚燕的关系更感兴趣。
程善北脸上难得讪讪,从他中学时代在男女关系上开了窍后,便从不随便定语自己和异性的朋友关系。
男性朋友?
怪可笑的词儿。
“确切来说,她救过我朋友的姐姐,大恩大德那种。”
宁挚元估摸着马上就到了。
程善北斜了眼远处已看不见身影的几人,压下微有不宁的心神,不过一个愚昧固执的乡下老太罢了,奚燕交代出了儿子还能整不过个老人家?
他看好高醒言就算功德无量了,剩下的功德就给宁挚元得了。
不是程善北百密一疏,而是他根本无法明白,底层的撕咬有多么拼命,尤其到了见血的地步,一旦连律法都视而不见了,剩下的还有什么能制约住人性里的阴暗面呢?
花木葱茏的小区边门处,保安眼神求救着奚燕,不知该拿这个老泼妇如何是好。
“你有点样子吧,把自己弄得和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老太婆一样,就算到了你的弘弘面前,他会正眼看你?”
奚燕冷冷淡淡道。
“你刚才喊得那么响亮,你猜弘弘听见了?还是听见了以为是狗叫呢?”
不得不说,她是懂得诛人心的。
老太太一下停住了无用的挣扎,仰起布满皱纹与恨意的脸,眼里盈满愤恨,用沙哑的声音冲着俩无辜的保安道:“你们听听,还不相信我的话么!她真的是杀人犯啊!你们小区那么贵,那些有钱人能愿意和个杀人犯住在一块!”
“我的儿啊!我的孙子啊!老天你没道理啊!”
保安是无语又为难,只能感叹今天当班的命苦,杀人犯就算了,人好歹还算正常,这么些天没闹出过什么乱子…这疯老太婆算什么回事,还揪着他们不放了?
他俩好好上个班,招谁惹谁了?
“你和我来吧,别和他俩较劲。”奚燕虽然没打过工,但身为底层,理解保安的心情。
老太婆是真想回去找自己的大孙儿,和他诉说奚燕的无耻与歹毒,用一腔真心把孩子哄回去…
不过根子还在坏在这里,她分得清主次轻重。
她恶狠狠地盯着奚燕,拍了拍衣裤上的痕迹,又白了保安几眼,以雄赳赳气昂昂的姿势随着奚燕上了辆出租车。
俩保安舒了口气的同时又面面相觑,受伤的那个还好些,心思都在能不能报工伤那处监控有没有拍清楚的关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