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七海建人一起手法娴熟的将灰原雄的嘴用绷带绑住,嘱咐他当个不说话的木头人以后。
琉璃看向浑身戾气,却未对伏黑津美纪造成任何伤害的禅院真依,抬手拽了拽七海建人的衣袖,在他金绿色眸子的注视下,比划了两下抬起的手指。
“手语吗?”七海建人看了一眼因为被琉璃捂住嘴而莫名满脸通红且一动不动的灰原雄,点了点头,“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姑且是能看懂的。”
结合他对家入先生的了解,给那个女孩做简单的翻译应该不成问题。
琉璃点了点头,用着适中的速度,将第一句话表述了出来。
看懂琉璃的意思后,七海建人愣了愣,诧异的看向了皱眉的禅院真依:“禅院同学,你,是从哪里知晓的‘双子束缚’?”
此话一出,被压制在禅院真依怀中得伏黑津美纪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人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怎么回事?
双子的束缚?那是什么意思?
“是禅院家家主告诉你的吗?”七海建人看着琉璃做出的“混账爹”和“蠢儿子”的词汇,嘴角抽了抽,精准的概括了那个别扭的表达,“还是说,你偷听了禅院家家主和少主的谈话?”
禅院真依垂下头,长长的刘海将眉眼遮盖,半点不见刚刚的锐气:“……和您,没关系吧。”
是啊,她听到了。
听到了禅院直毘人和禅院直哉对琉璃之前行动的复盘,听到了那两个愚蠢的男人对琉璃行动的不理解,也听懂了那个被模糊年龄讯息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理所当然的,高坐在统治地位的人,怎么可能通过虚假的双子情报,理解到真正双子之间存在着锁链。
可那又怎样,在她无意间知晓这独一无二的羁绊时,真希已经离开禅院家了!
那个本该和她一起沉沦的女人,已经松开她的手了!
如果她们没有遇到那个被真希视为救命稻草的研究员,如果她们仍然在破败腐烂的家族中做着没有未来的杂务!
如果真希没有接下那个该死的眼镜,没有被那个混帐研究员诱导去祓除她以前根本看不到的诅咒!
……她们本会继续在那个破旧的仓库中相拥取暖。
察觉到伏黑津美纪担忧的视线,禅院真依深吸一口气,并不打算在大人,尤其是男人的面前面前露出什么胆怯的神色。
“是啊,我知道那个所谓的双子束缚。”禅院真依仰起头,重新扬起那个嘲讽的笑容,“那又怎样?难道你要为真希伸张正义吗?”
作为双胞胎出生的孩子,是不祥不吉的象征,因为本为一体的她们,夺走了对方的才能。
和利用假消息误导敌人的变态研究员不同,她知道自己对真希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真希有着……真依没有的才能。
琉璃淡漠的看着那个倔强的女孩,动作的双手仍是那个平缓的速度。
“果然啊……”从听到“双子束缚”就隐隐觉得不对劲的七海建人轻叹一声,用另一种方式翻译了琉璃的手语,“禅院同学,让珍爱着你的人背负你的死亡,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血脉相连的双生子,连生死都是相连的。
伏黑津美纪一愣,彻底明白了双子束缚的含义。
真依,竟然有过这种打算……
“别站在长辈的地位上对我颐指气使!”
被点破想法的禅院真依冷冷地看着琉璃,眼中满是难掩的怒意。
“不论是杀了真希成就我的术式,还是我死后真希变成完整的肉身强者,那都是和你无关的事!”
不过是在短暂的时间有恩于她们,不过是没有用怜悯的目光看待她们!
“还是说怎样,”禅院真依看着放下双手的少年,冷笑了一声,“你在可怜我吗?就像看到以前凄惨的我们一样?”
她和真希从未在那个人身上感受到温情,那人身后的六眼神子,反而比这个面瘫脸更会表达关心,就是性格恶劣的不行。
“你还真是喜欢为弱者出头呢,看到被欺凌的姐妹花,就不动声色地带人横插一脚,看到想成为术师的普通人,就给她提供反抗的手段……”
把真希抢走……让真希,升起挑战不可能想法的人,不就是这个家伙的错吗!
禅院真依放开了怀中不知何时停止挣扎的伏黑津美纪,嗤笑了一声。
“不……毕竟是御三家被誉为恶魔的天才研究员,你只是对具备利用价值的废物见猎心喜罢了。”
哪怕是放在身边亲自养大的,他不也一样毫不留情的将津美纪扔进了咒术界的漩涡里!
“让人反胃的家伙!”
七海建人瞥了一眼真心赞同着禅院真依的琉璃,叹了口气:“虽然听起来可能像是袒护,但是禅院同学,你……不是在埋怨家入先生吧?”
他已经理解这个女孩别扭的地方在哪里了。
“你们东京高专出身的,是听不懂人说话吗?”禅院真依烦躁的抱起胳膊,大声的宣告着,“到底还要重复多少次你们才懂?这家伙是仅次于真希的,我第二讨厌的人!”
这个反应……怎么好像是说中了?
琉璃看着明显动摇的禅院真依,困惑的看向身旁人。
为什么?
“……因为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七海建人看着那个咬着下嘴唇的女孩,轻声说,“我曾不止一次的思考过,在这哪怕是有反抗能力的术师都会轻易死掉的世界里,究竟有什么努力的必要?”
为什么明知危险,周围人还要毫不犹豫地往前冲?
为什么在有其他选择存在时,不去继续那麻木无意义的日常?
脱离舒适圈到底是想追求些什么?
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变强?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人徘徊在原地?
“不过,禅院同学应该很清楚才对,家入先生的参与并不重要。”
他理解禅院真依心中的怨怼,因为无论如何想方设法的逃离现状,那个未曾停下挣扎之人的身影,总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七海建人看了一眼抱臂打量着禅院真依的琉璃,温和的说:“她,他们,一定会做出这种选择。”
因为知道那个人会偏执的守护在乎之人,因为自己处在被守护的地位,所以不甘心,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只是和禅院真依不一样的是,那人更加成熟,也更加敏锐。
七海建人用余光打量着那个不过被瞥了一眼就抬起头的少年,不动声色地按下了琉璃的脑袋。
就像是这样,他总比本人更快察觉到他们下意识的勉强。
以至于几个孩子……几个已经不再是孩子的孩子,在他身边时,总不自觉地放下所有警惕。
看着默默抬手拽住自己衣角的少年,七海建人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笑容。
明明他们受到的教育,是别在危机四伏的咒术界放松警惕,明明他们身居战场时,是保护众人的修罗和杀神。
可在那个坦然的包容着他们的任性和撒娇的人面前,他们总会以最放松的姿态,度过没有压力的日常。
“说什么您也有过这种想法……”
看着面前表情柔和的七海建人,禅院真依愤怒的咬着下唇,焦躁的攥紧手掌,任由指甲嵌入到掌心当中。
未经他人苦的家伙,少来给她说这种没意思的大道理!
“你们懂什么,你们怎么可能会懂!”
如果那个研究员没有救她们,她们就可以一直那么落魄。
如果那个研究员没有给真希希望,那个家伙就不会那么早就开始苛求自己变强。
“站在光风霁月的男性的地位上,站在我求之不得的普通人家庭长大的你们,怎么可能理解御三家的双子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痛苦!”
身为女性,被挑剔被贬低被辱骂,身为术师,被嘲讽被歧视被剔除为人的资格!
又不是她选择的!又不是她乐意的!
凭什么非要是她!凭什么必须是她!
一群站在优势地位的人,对她居高临下的说什么不够努力不够心胸宽广,少开玩笑了!
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伪善者,不过是作为残缺的天才出生!
禅院真依厌烦的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恨恨的咬紧牙关:“看到你,就让我想起真希那张让人生厌的脸。”
什么看到妹妹面对的危险,什么改善环境的救赎,那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所谓!!
讨厌离开的真希。
讨厌让真希离开的他。
讨厌……拖累真希的自己。
明明只要陪在她身边就好,明明只要……牵着她的手就好……
“真是……受够了!”
看着愤然离开的,带着厌恶表情但却闪烁着泪花的少女,琉璃抬手拦住下意识想要追出去的灰原雄,静静地看向了伏黑津美纪。
同一时间,站在琉璃身侧的七海建人也看向了那个神色坚毅的女孩:“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作为长辈,作为教师,他们会将听到的事情全部忘掉,不插手少年人的青春。
伏黑津美纪点点头,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脸:“是,我明白的。”
作为同伴,作为好友,她会推着真依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鼓励朋友的前行。
“真依,”伏黑津美纪对着三位家长鞠了一躬,脚步飞快的追上了跑开的好友,“等等我!”
听到同期唯一一个女生的声音,奔跑中的女孩揉了揉脸颊,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那个叫嚷的家伙:“谁要等你啊!背叛别人的呆瓜!!”
这家伙,明明在那人的教导下长大的,有什么追来的必要?
“真依,”看着眼眶通红的好友,伏黑津美纪心疼的将手帕安在禅院真依的脸上温声安慰,“没关系的,我和你是一样的。”
她也曾处在被保护的地位上。
“哪里一样了,笨蛋津美纪!”禅院真依凶狠的夺走手帕,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收拾好,红着眼睛瞪了好友一眼,“你也有你的问题,为什么一个非术师要上前线啊!笨蛋!呆瓜!没分寸的傻子!”
伏黑津美纪俏皮的眨眨眼睛,偏着脑袋凑近禅院真依:“那,笨蛋津美纪来告诉你,该怎么报复真希好不好?”
“哈?”禅院真依意外的看着这个出身高专的女孩,“你……不站在他们那边吗?”
“真依是我的同伴呀,”察觉到好友的疑惑,伏黑津美纪笑着将真依扯到自己的肩膀上,“朋友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我可是用身体优势压制了你的。”
什么嘛,多少表现出生气的意思啊……
“我能挣脱的开,而且,我知道那是真依害羞的表现。”
真依不希望她说穿别扭的性格嘛~
“谁害羞了!”
“我。”
“……你少敷衍我!!”
“真依,不要生气嘛~”
“你——做什么!别靠这么近,呆瓜!章鱼!”
“乖乖,乖乖,不要生气了!”
“别把我当作小孩!!”
……
看着两个女孩的跑远,七海建人回头拽住一直努力装作木头人的灰原雄,伸手解开了那个活结的绷带:“家入先生,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琉璃推开灰原雄靠近的脸,抬头看向那个隐在护目镜下的眼眸。
“您……不会做出那种选择的对吗?”
琉璃用手语对禅院真依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单纯的疑问,而不是七海建人翻译的陈述句。
他在问那个女孩:你打算让爱你的人(真希),背负你的死亡吗?
琉璃意外的挑眉,点了点头,似乎又觉得有歧义,用手语又表达了一次。
而后,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同时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带着血腥气息的声音。
“嗯……不、会。”
他不会做出,让硝子,让他们背负他死亡的决断。
七海建人愣了愣,微微软下眉眼:“这样啊。”
那就好。
“什么!家入先生!!您的喉咙真的受伤了啊!”灰原雄激动的拽住琉璃,前冲的架势像是要把头都要钻进去一样,“严重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如果——”
“家入先生,请冷静下来,把刀交给我。”
“七海!难道家入先生他——”
“没有难道。”
“你还没听到我说……啊,难道七海已经理解——”
“家入先生,刀,交给我。”
“哎?为什么要没收家入先生的刀?”
“为了更好的享受晚餐。”
“这样的吗?!虽然没听懂,但是七海好厉害啊!!”
“家入先生,灰原还没上车,请把脚从油门上移开,另外,请从驾驶位离开,让伊地知先生来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