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
萧林升听着何家父子骂娘的声音，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一项政策的做出，考虑到的因素千千万万，单纯地讲对错其实是没有是非标准的。
所以一项政策的好坏。
只能笼统地根据政策制定的背景去评价是否达到了目的。
然而执行中总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何家父子现在的心情他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他萧林升区区一个县委办副主任，副科级的愣头青，谈螳臂当车都是夸奖他。
“何叔，对错的问题咱们今天就不谈了。”
“您是吃过苦，经历过旧时代的人，旧社会的问题更复杂更不讲道理是不是，但是未来是会变好的，这日子一天天过，变化您也看得到。”
“现在嘛咱们就事论事。”
“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像何钊这样的情况，你们十里镇多不多？”
深吸了口烟。
萧林升的感触也颇深。
不深入基层，很多问题是看不到真实的一面的。
“多，怎么不多！”
“萧领导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说话做事是这个。”说着何父竖了根大拇指。
显然萧林升刚刚那一番剖开心窝子的话还是得到了认可的。
“说老实话，这农村里谁家不得生个两个三个的，生一个？那算什么。”
“哪个年头的老黄历都没有这一回事。”
“不过你说的对，政策一天一个样。”
“上面那些个王八蛋，净欺负我们穷人。”
此刻。
坐在萧林升不远的地方。
许红阳跟许喆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也是很无奈。
向景更是腹诽不已。
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这个萧主任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早知道是这么一个调研法子，自己就应该找个理由不该跟过来。
看着挺斯文的一个人，说的全是些反动的话。
本来萧林升刚才大胆叫开门，她还觉着萧林升像是个办实事的，不像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个领导只会在办公室里拍桌子骂娘窝里横。
一到外面遇着了问题就啥也不是。
可结果呢……
在院子里坐了大半个多钟头了，说的全是些废话，不是拉家常就是质疑政策。
要不是已经来了。
向景现在拔腿就想跑。
然而。
他们几个虽然无奈。
但是何家父子却是越来越觉得这个萧主任是个办实事的了。
说话中听。
是给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说话的人。
然而说着说着。
萧林升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我看十里镇还有不少人偷偷摸摸地生吧？”
一句话说完。
何钊父子俩顿时就愣在那里。
何钊想了想刚想开口。
身侧的老父亲立马就瞪了他一眼。
随即就乐呵呵道：“萧领导，旁人家的事情这我们就不清楚了。”
但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萧林升哪里还不知道不是不清楚而是不肯说。
然而就在这时。
屋子里却突然跑出来一个中年女人。
只见她扯开嗓子就喊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我看你们就是糊涂，今天这个事情怎么也的说。”
“不要说咱们十里，就是其他的地方，谁还不是偷着瞒着生的。”
“镇上难道不知道吗？”
“他们月月来检查，年年来打听，谁家的情况不清楚。”
“何钊他爸说话带个弯，我这个人说话直，镇上那些个王八蛋，有钱的有关系的塞了钱就算了，我们这些送不起钱的，就活该被整，哪有这样的事情。”
听到女人的声音。
何父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不过萧林升心里基本上也有数了。
他对这种情况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在二道河上班的时候，就曾经听过这样的说法。
但是既然话说开了，何父也索性不藏着掖着。
这时候。
得了萧林升的眼色。
许喆立马就起身发了一圈烟。
给何家父子点上就笑着问道：“何叔叔，要是不方便说咱就别说了，其实这次萧主任下来调查工作，的确是没什么其他的心思。”
“无非就是找找证据听听实话，看看下面那些个领导到底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您不说也不要紧，回头我们总归还是查得到的。”
然而许喆的话刚说完。
何父立马就猛地一跺脚。
“这有什么说得不得……”
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
何父起码举了十几个例子。
萧林升闻言没说话，不过边上的向景跟许红阳可不敢迟疑，立马就把人名都记了下来。
等从何家的院子里离开。
萧林升看着手上巴掌大小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的十几个名字，心里也是冷笑不已。
他敢肯定，这些名字肯定是不在县计生委上报的名单里面。
也亏得是第一个找上门的就是何家这边。
如果是去找当事人，他们肯定是早就捉好了口风，想问出什么来恐怕很难。
当然。
这东西是后手，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轻易拿出来用。
一旦拿出来那就要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没有在十里镇这边多待，几个人连中饭都没吃就直接回了县里。
接下来的几天。
正如萧林升事先所料。
县计生委那边，督查组花了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对下面报上来的材料进行比对。
比对的结果很正确，几乎没有什么差错。
然而越是如此，萧林升越是觉得这里面问题很大。
计生委就算是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把数据做的这么统一。
除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材料属于后做的。
紧接着9月底。
督查组立马就开展了第二阶段的工作。
整个督查组分成了3个督察队分赴各个乡镇开展调研工作。
这阶段足足话费了将近一个多礼拜的功夫，一直到国庆节后才算是收尾。
县委。
县长办公室里。
看着萧林升提交上来的调研报告，县长胡霞光的脸色也是很难看。
因为折腾了老大劲儿，最后得到的结果竟然是计生委那边的工作一点问题都没有。
然而此时此刻。
站在办公室里的萧林升却并不慌张。
等胡霞光看完整个报告之后，他这才开口道：“县长，这份报告的结果可以说正如您此前所料，计生委还是早就有所准备的。”
闻言胡霞光也没说什么。
他自然听得出来萧林升话里恭维的意思。
这哪里是他胡霞光料事如神，而是必然会是这么一种结果。
关键就在于现在怎么找到问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