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一门之隔的路伊望着窗外流逝的混沌，思绪渐行渐远，缓缓想起了什么。
良久之后，浮云卷成图腾，图书馆内的书籍倾倒而落，像羽毛一样飞舞在半空。
“想起来了...”
路伊双手交握，叠放在裙前，仿佛看到了琳妮站在图书室的落地窗边，残破的身躯满含着希望奔赴真正的死亡。
只是几十年前的画面，只有她孤身一人，而现在，她身边多了一位陪伴身侧的老者。
二人的身躯化为碎片，与书册共舞，在混沌的交响乐下，完成他们最后的乐章...
“再见。”
路伊默念垂头，静静向布克告别。
“这个家伙...简直是强买强卖。”
门被陌生的男人推开。
火红色的卷发垂落在肩头，转身间，藏在发中的俊秀容颜映入眼帘，高挺的鼻梁凸起精致的弧度，一双金色眼瞳灼灼耀眼，衬得白皙的皮肤仿佛一座古希腊石膏像，巧夺天工，却又浑然天成。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没有任何被改造的痕迹，唯有说话的语气勉强能听出他的身份。
菲诺·莫尔。
准确来说，是被改造前的实验体01号。
他的身躯是半透明的幽灵状，显得整个人多了一丝阴郁幽深。
“我该怎么称呼你，这位先生？”
路伊主动向他搭话，并未叫他菲诺。
“忘了。”
菲诺凑近了些，“随便怎么叫我都行。”
他眼眶泛着不明晰的红，垂头看了看自己，抿唇说，“老头子说的对，连身体都没有了，还怎么被星际网络控制义体？”
“我看我现在幽灵的状态，根本不需要再去你们的世界走一遭。”
“布克用献祭咒术换到的灵体不能维持太久。”
路伊和他解释，又引他去看几乎失控的图书室。
“图书馆是他力量的核心，布克有没有告诉过你，一旦你接受了他的献祭，就要接受他曾经的混沌之力？”
布克的混沌之力，就是这间魔法图书馆。
他负责运转着不可计数的书册，保护、修缮、甚至要记住每一本书的位置和编号。
布克是一台人形图书机器，和图书馆息息相关，处处相连。
菲诺之后便要代替布克，永生守护着这座图书馆。
“没有。”
说到这里，菲诺的眉心蹙得更紧，唇角垂下的弧度暗含着一丝自责。
“不过，起死回生这样的力量，必须要付出我根本想不到的代价。”
“要永远守在这里哦。”
路伊提醒他，“不是几年、几十年、几百年...而是永生。”
“你会和我一样，不再拥有来生、会对时间麻木、会逐渐忘却从前...”
“但你也和我不一样，你是混沌的一份子，你将守着这座图书馆，永远不能离开。”
菲诺锋锐的下颌微抬，金瞳扫过路伊，又避开她的视线。
“老家伙可没说有这样的代价。”
他转身去看半空中浮动着的书籍，思绪不明。
“就这么把我骗进来了，哈...这算什么？我这么多年作恶的报应？倒也应该。”
自言自语宛如嘲弄，却又是菲诺开解自己的唯一方法。
他试着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拨动着半空的书籍。
一本被明显翻阅、但又保养极好的故事书被精准翻了出来。
“那是琳妮最喜欢的书。”
路伊解释道，“琳妮，是他的妻子。”
“嗯。”
菲诺认真翻阅着书上的故事，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灵魂漂浮在半空，没有机械、没有血肉、只有仅存的意识，在阅读着布克留下的最后遗言。
“真是个浪漫的故事...”
他叹息着，不知叹息的是谁的故事。
红色的卷发浮动片刻，菲诺乖乖来到路伊身边，躬身称呼她为，
“伊芙大人，此后，我将代替布克接管这座图书馆。”
“永生不离。”
献祭咒术的最后一步生效，路伊抬手，将指尖穿过他的胸口，抓住了那颗正在跳动的透明心脏。
“混沌会给予你力量，休息吧，菲诺莫尔。”
“等到我们抵达虚空的另一头，我将会带你寻找你最初的名字，就当是你入职混沌城堡的礼物。”
路伊听到极轻的笑声，灵魂慢慢融化进入她的掌心，菲诺闭上眼睛，安静进入了梦乡。
“入职礼物吗？多谢了。”
图书馆没了管理员，暂时要关闭一段时间，防止混沌乱流伤害到其他非人类。
路伊和研发团队简单交代了菲诺的情况后，顺便和薇莉吃了晚饭，听她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话。
比起路伊，少女的精力简直是无限的，这段紧张急迫的日子里，薇莉居然成功和非人类们混了眼熟，甚至还能初通他们的语言，并进行简单的交流。
如果不是康拉德拦着，薇莉说不定会当场表演给路伊看，再顺便开个调查报告展示会...
“你很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
薇莉放下刀叉，撑着脸看路伊，眼底盈满了好奇。
“我真好奇，这座城堡到底是怎么维持着生命力的，简直超乎了科学的边界！”
“其实我也不清楚。”
路伊从未探寻过混沌的由来，“从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力量就跟随着我...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混沌能给凡人超乎想象的力量，但也会向他们索取相应的代价。
“如果你有兴趣，之后可以留在混沌城堡，试着研究一下。”
薇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研、研究...可以吗？！”
“当然可以。”
路伊笑了下，“我很欢迎任何有有想法的人来到城堡，但前提是，你得有一个监护人，避免危险发生。”
薇莉泪眼汪汪地看向康拉德。
“叔叔...”
成熟温柔的男人压下了眉眼，显得有些凶，“薇莉，我们之后还要回希克星系。”
“康拉德叔叔！”
薇莉鼓起腮帮子，“你明明也想留在这里，你不是说了，很担心女王陛下的身体...！”
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只剩下腹诽。
“装什么嘛...”
康拉德的身子立刻坐直了。
“薇莉，不要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