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漪澜院上上下下忙碌,大箱小箱的东西往车上搬,不禁无语。
“你们这样吾坐哪?”
“女郎说笑了,怎能让您坐放杂物的车?”
“……”是他肤浅了。
“华清山很远吗?”
“算不得远,城外三十里处,快些的话来回一天也够。”
“……”看他们搬的小炉子、木炭、水壶、砂锅、恭桶、被子、衣服、点心、茶叶、香炉……沈卿还以为要在外露营几天呢!
漪澜院一个主子出行就占了二辆马车,沈卿算了下,全家最多用六辆马车,结果到门口一看还是低估了。
整整十辆!沈澈夫妻带的仆从都够两车了,再加上给慧衍大师准备的礼物塞得满满当当。
这也就罢,当看见披甲执锐的一百私兵时,沈卿不淡定了,出门三十里上个香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虽然这世道士族豢养私兵是常态,但这么大咧咧的放出来真的好么?而且也太小题大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去什么龙潭虎穴呢。
沈卿恍恍惚惚的被扶上车,百来号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透过窗纱看街景变化,沈卿恍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第六天了。
前三天呆在漪澜院适应了解这个世界,去过皇宫,上了两天学,今天就要踏出这座城,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出城与去皇宫是相反的方向,这次看到的是不同的光景,越往外越萧索,毕竟离市中心越来越远了嘛,沈卿倒也能理解。
约莫走了两刻钟,队伍停了下来,沈卿悄悄探出头看见前方高大的城墙。
这就到城市边缘了?那宣都也太小了吧。
等守门士兵检查完令牌放行,出了城门才发现并不是到了野外郊区,依然是街道还有房屋,原来只是出了内城。
一墙之隔两副光景,内城的百姓虽然也不富裕,但住的好歹都是砖瓦房,最次也是土砖砌的墙,外城基本都是茅草屋,甚至有临时搭的棚子。
这就是古代的贫民区吗?沈卿幽幽一叹,关上窗,任何时代的贫富差距都犹如天堑,有人纸醉金迷,有人隐入尘烟。
外城的路不如内城平整,坑坑洼洼,车轱辘常陷入其中溅出泥浆。
马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了外城,外城驻扎了数倍的士兵,巡查也更加严格。
出了城,沈卿开窗,想看看古代的荒野郊区。
郊区是没错了但并不是无人,相反,人太多了。城门外搭了几个粥棚,官兵负责施粥维持秩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灾民捧碗接过士兵打起的一勺稀薄的粥,立刻一饮而尽不敢有丝毫耽搁。
喝完就有官兵骑着马挥着鞭子驱使他们离开,城门外驻守的士兵原来是阻止他们入城的。
先前只听说云州大旱,竟已波及到国都了吗,他见士兵并不是盲目的驱赶,而是有规划的聚集一批然后由官兵督促着上路,这是有目的性的进行灾民分流啊。
“不能进宣都,他们要去哪?”
“奴也不知,一般来说会送去受灾比较小的州府。”
马车行走的方向就有一队灾民,他们骨瘦如柴,眼神空洞,只是麻木的朝着一个方向走,有些人走着走着突然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一个牵着孩子的妇人,看见沈卿的马车,目中燃起希冀靠近车窗,哀求道:“求求贵人赏点吃的吧,小妇人可以不吃,可是孩子已经饿了三天,快熬不住了。”
只见那孩子四五岁的年纪,瘦成皮包骨头,眼睛凸出脸颊内凹,讷讷重复道:“贵人行行好。”
芳榆心下不忍,递给妇人一个馒头,妇人道谢都来不及,立刻咬掉一半馒头,剩下的赶紧往孩子嘴里塞。
芳榆想说不要急,这里还有,话未出口便有一堆难民围上来。
“行行好吧贵人,我四天没吃东西了。”
“给点吃的吧。”
……
“没了没了,真的没了!”芳榆把手里的馒头都撒出去,他们还不放过扒拉着窗户吓得芳榆惊叫着往里缩。
“唰唰唰——”
沈府的护卫亮出武器这才逼退灾民。
芳榆拍着胸口惊魂未定,手上还被挠出了几道血痕,愤慨道:“我好心好意,他们怎么这么贪心不足!”
沈卿叹息,“求生而已,只是谨记,以后做善事的前提是有自保的实力,否则只会将自己折进去。”
芳榆惭愧的低头:“奴给女郎惹麻烦了。”
沈卿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呀。
他总算明白三丫为什么不能出城挖野菜了,那哪是挖野菜啊,那是给人送肉去,再者说,这外头但凡能吃的草根都给扒尽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出城三十里都要带一百护卫。
沈卿心情沉重,他知道世道不好,却不知道已经差成这个样子了,天灾兵祸不断,不知是宣国地理位置不好,还是其他国家也这样?
但愿不是像小冰河那样的大面积气候异常灾害,那百姓真是到哪儿都没活路。
话说,刚才城门口施的粥是什么?应该不是大米煮的,他都没有米吃。
“是麦麸啊女郎。”驾车的黑子回道。
“麦麸?”
“就是女郎筛麦粉剩下的,昨个儿我还给外城的朋友送了一袋,他们可高兴了。”
“哧——”
沈卿数日前射出的箭来了个回旋镖当胸插在心口,半夜睡醒都要抽自己一巴掌,他真该死啊!
除了芳榆送馒头这个小插曲,剩下的路程太平无事,没出现沈卿想象的山贼截道。
清华山山势陡峭,山路崎岖,步行尚可,马车不好上去,所以队伍暂停休整。
只见丫鬟仆妇分工明确手脚麻利的支起帷幔挡风遮阳,架起小炉上锅烧水。
沈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经历过方才的场面,沈卿已经没有踏青的兴致了。
沈仕听说了芳榆送馒头引发的骚乱,问他们有何感想。
秦蓁蹙眉:“这些刁民未免太不知好歹,三妹到底年轻,以后莫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沈澈劝慰道:“三妹心善,但赈灾自有朝廷去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莫要苛责自己。”
沈卿眺望远方,叹息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沈仕闻言看向沈卿,目露赞许,“卿兮倒是有忧国忧民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