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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难过,也不要怪罪自己。

一切都是他的错。

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宋恒越站在院门处,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他是真的知错了,也是真的接受自己应该承受所有一切了。

不管她是否还会接受自己,只要她开开心心就好。

他们有共同的孩子明宣,他会好好努力的,他会达成她所有一切需求。

至于恕罪,他再也不敢提,他浑身的罪孽早就没有办法恕了。

他背着前世今生,背着两个宋恒越的错误。

沈书仪走到内院和外院的拐角处,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甬道灯火通明映衬那双带着歉疚和爱意的眼。

她远远地和他对视了一眼,转头离开,走入秋花烂漫雕梁玉彻的内院。

第二日,沈书仪并没有出门,庆王妃和明宣去送了宋恒越。

“阿恒,一切小心。”

庆王妃叹了一口气,走上去摸了摸早已长成的儿子的头,“你早就长大了,娘啊也管不住你了,阿恒,边关苦寒又不安宁,你要一切小心。”

宋恒越略微弯腰,让母亲可以轻易的抚摸自己的头,“娘,您放心吧,儿子一切都会小心的。”

“也会好好孝顺外祖父。”

庆王妃点头,“嗯,好,你外祖父执意不肯回京,娘也多年没有见到他了,你去了也替娘尽尽孝心。”

最后宋恒越看向明宣,蹲下身子把他搂入怀中,“明宣,爹这就走了,你是个男子汉,要担起事情了。”

明宣顺势搂宋恒越的脖子,感受着父亲冰冷坚硬的铠甲,话语中全是不舍和承诺,“爹放心,明宣会乖乖,也会孝顺祖母和娘亲。”

宋恒越翻身上马,身后的队伍令行禁止,随着一声令下,马匹开始小跑。

等到快走出庆王府的长道,宋恒越忍不住回头,庄严沉重的大门口只有母亲和儿子牵着,视线不曾离开他。

他笑了一下。

“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很高兴,高兴书书不曾出现在送别的队伍中。

高兴那熟悉日日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终究现在不曾成真。

她一切都好,明宣也一切都好。

沈书仪跟着芒种还在对账册,神情认真自若,头都没有抬一下

明宣走了屋子,“娘,爹已经出发了。”

看他沉稳的模样,沈书仪向他招招手,“过来。”

等明宣到自己面前,沈书仪放下手中的东西,捧着他的脸看了一眼。

曾经圆润可爱的明宣小团子长成了沉稳机灵的小童,“我儿真俊。”

明宣噗嗤一声笑出来,刚刚的沉稳消散些许,眉眼染上些快乐和羞涩,“娘,哪有您这么夸儿子的呀。”

沈书仪把他细碎的头发弄上去,也是笑容满面,“娘不是在夸你,而是说实话呢。”

明宣长相综合了她和宋恒越的所有优点,哪有长得不好的。

“你这些日子在宫中可还好,可跟得上进度?”

明宣带点骄傲的仰头,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当然跟得上,这些老师早就教过了,不过我也在好好学,娘你放心。”

他不需要藏拙,也不需要非得超过谁。

“你没有懈怠学业就好。”

明宣的课业向来不需要她多操心,他自己就是个努力勤奋的人。

“其他的人你正常交往就行,庆王府从来不参与任何争端,你心中有数就可以。”

庆王府向来只认皇位上的那一个,最后谁坐在皇位上他们就忠诚于谁,庆王府不需要从龙之功,也不会参与任何的争斗。

现在太子地位正稳,可也不乏有小心思的皇子,沈书仪自然不会让孩子陷入这些争斗中。

明宣点头,“嗯,我跟谁都是好朋友。”

沈书仪摸摸儿子的脸,“明宣真乖。”

十月初,庆王回到了京城后开始接手明宣的军事武功,每日都过的高高兴兴的。

甚至去了很多封信给淮阴侯,字字句句都是在夸奖自家孙儿。

沈书仪也有很多次接到过父亲来信,信中对庆王的做法嗤之以鼻,并表明那是他不在,若是他在明宣肯定比现在还强。

沈书仪哭笑不得,放下手中的信去前院请安,正好撞上庆王妃在阴阳庆王。

“你可真是出息了,这炫耀都炫耀到淮阴侯那儿了,怎么,明宣是你的孙儿,难道不是淮阴侯的外孙,你就天天小心眼儿。”

庆王小心翼翼的转变视线方向,嘴里咬牙低声嘀咕,“居然告状。”

回过头又赶紧解释,“我不是炫耀,我就是想告诉他明宣学业的进度。”

“怎么能说我小心眼呢。”

庆王妃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怎么不小心眼,你不就是记着人家如乔看到你养外室提醒了我吗。”

庆王身体一僵,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怎么又扯出这事儿了,每次说到这事儿他都没有办法说话。

心中有愧,也很心虚。

“阿烟,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记着呢,我是真的就是跟淮阴侯炫耀炫耀。”

他跟淮阴侯算是朋友,两人那个时候谁都不服谁,可偏偏他是个纨绔,而淮阴侯文治武功都强,他连吵嘴都吵不过人家。

他就炫耀两下孙子又怎么了。

至于淮阴侯夫人何如乔,他哪里敢记着啊,那个女人可真是爱憎分明。

况且都是他的错,他敢怪谁啊,只能怪自己蠢,怪自己有泼天的自信心,居然信了表妹的鬼话,同时也处理不当,不相信妻子。

这才让他们夫妻人到中年,已经见了孙儿,感情都没有恢复到过去。

庆王妃看了一眼他那张依旧俊朗的脸,才收回脸上的冷讽,“还不是你自己犯贱,你当初非得跟人家淮阴侯较劲,让如乔都烦了,不然她何至于来管你的破事儿。”

庆王连连点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烟你别气了。”

那两口子都是狠人,他惹不起。

不过他们两人的女儿书仪倒是个非常好的儿媳,想想阿恒,他心中涌起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这么好的媳妇儿,偏偏他都能给弄丢了,还让他时不时的吃点阿烟的挂落。

沈书仪一时竟不知道是要进去还是退出去。

她怎么不知道父亲这么无聊,在她心中父亲一直很沉稳坚毅的,怎么也没想到他还会玩告状这一套。

还偏偏找对了症结,庆王最怕的就是庆王妃。

不过娘做的事儿就是在沈书仪的意料之内了。

她娘最是嫉恶如仇,她身为长公主的女儿,从小就如般骄阳长大,夫君又是青梅竹马的师兄,感情甚笃。

可以说一辈子是没有吃过任何苦的,她最看中的就是和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

若是真看到庆王当初做对不起庆王妃的事,确实会悄悄告诉庆王妃的。

因为当初庆王也是答应过庆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不过沈书仪后来也知道,庆王那实际上并不是养外室,也不是真的有外心。

只不过是没有处理好那件事,也是当初不够相信庆王妃。

不过母妃那么好,所以还是父王活该的。

就在沈书仪还在纠结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庆王妃忽然把目光转向她。“书仪来了,快进来。”

庆王咳了一声恢复自己沉稳的模样,“是书仪啊,快进来吧,外面冷。”

沈书仪忍下心中的尴尬,缓步走了进去。

“儿媳给父王母妃请安。”

“安,都安,快坐吧,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拘泥。”庆王妃瞪了一眼不算很自在的庆王,又赶紧回沈书仪的话。

庆王摸摸鼻头,也赶紧说话,“你既来了,就陪你母妃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看看明宣。”

沈书仪还没来得及说话,庆王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屋子,庆王妃目不斜视,“书仪,今儿唐家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灵犀已经有孕三月。”

沈书仪一愣又笑了起来,“这可是喜事,母妃,一会儿我就去准备礼物,咱们去看看灵犀。”

庆王妃看着她高兴又着急的模样,心中软融,“好,我也怕她不懂事,是得去见见她。”

“母妃不用担心,我看灵犀出嫁以后倒是比以前沉稳了许多,更何况唐夫人也事无巨细。”

唐夫人对宋灵犀也是千好万好的,更不用说唐朝景本来和宋灵犀就是两情相悦,成了婚后感情更好了,两人平日里就如胶似漆。

唐府位置距离庆王府还是有一些距离,婆媳二人上了马车晃晃悠悠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唐府。

沈书仪扶着庆王妃下了马车,蔷薇亲自上去叫门,不过在他们马车停下的时候门房就已经很机灵的派人进去通知了。

这庆王府的标记他们最是熟悉不过了,毕竟自家少夫人就是庆王府的郡主。

“给庆王妃和世子妃请安。”

没几时,唐夫人就从里面迎了出来,“您二位怎么亲自来了,快请快请。”

唐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利落,行事有度,把沈书仪和庆王妃迎了进去。

这府邸庆王妃还是第一次来,沈书仪以前倒是来过一次,可也没有仔细看过,如今看过去虽没有庆王府那么华贵雍容,却也清雅有趣。

慢慢往里走,经过一个小花园又经过一条小道才走到宋灵犀院子。

庆王妃看着这个风景独具的院子,心下点头,确实是这府中最大的院子。

刚下轿辇,宋灵犀就从房门走了出来,声音带着惊喜,“母妃嫂嫂,你们怎么来了?”

她才收到消息呢,沈书仪看着丫鬟把宋灵犀稳稳的扶着,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灵犀,小心着点。”

庆王妃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

宋灵犀没有反驳,高高兴兴地牵着去王妃和沈书仪的手,“我就是看着母妃和嫂嫂心里激动。”

唐夫人进门跟她们说了几句就走了出去,庆王妃和庆王世子妃来访,她得亲自去盯着厨房。

等她走了之后,庆王妃点了点宋灵犀的头,“你可是双身子,可万万不能冒冒失失的,你平时最爱往外跑,如今可要消停些了。”

“实在是觉得无聊,就让人给你念念话本子。”

宋灵犀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母妃。”

看着她眉眼娇俏,庆王妃轻轻摇头。

沈书仪让蔷薇几人把带来的东西拿上来,“这些都是上好的补品,你记得吃,但也不要顿顿吃,把孩子补得太大了也不好。”

“我让人送了庆王府的帖子去宫中,以后每月会有宫中的太医来给请脉。”

宋灵犀眼睛一亮,“多谢嫂嫂。”

沈书仪看了一眼屋中的装潢,又跟她说,“这桌椅边缘还是用布包上,若实在是觉得难看,你就把这些移出去些,特别浴室中,可千万见不得水,你平日洗漱也小心着些。”

庆王妃略带一些压迫的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丫头们,“好好伺候郡主,精心着些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琥珀也赶紧站出来招呼了丫头们,给了赏赐。

这些丫头全部都是从庆王府出来的,没有谁敢逾矩不听话。

宋灵犀笑的挺开心,但也解释道,“她们都伺候的好的。”

她如今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娘家关心,夫君疼爱,婆家尊敬,还有了血脉的延伸。

“至于稳婆到时候我让人送几个过来你选选。”

每个层次能够接触到的稳婆都不一样,地位越高圈层越高,能够选的稳婆自然更好。

宋灵犀没有经历,沈书仪已经在帮她挑选了。

在唐府吃了一顿晚餐,庆王妃和沈书仪就回庆王府。

“看她这憨吃憨睡的模样,就知道她过得挺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庆王妃回头看了一眼唐府的大门跟沈书仪感慨道。

沈书仪随着她的目光看了回去,“灵犀是个有福气,在哪都能过的好。”

马车刚刚停稳,沈书仪还没有下马车就听到了庆王和明宣的声音。

庆王妃摇摇头,扶着沈书仪的手下了马车,随意的看了一眼庆王,就把目光放在明宣身上,“明宣这是才从宫中回来吗?”

明宣摇摇头,“祖母,明宣是特意来等您和娘的,你们不回来明宣不放心。”

看着阿烟眉开眼笑,庆王赶紧揉了揉明宣的头,“明宣最是孝顺。”

随后又看了对着庆王妃说,“我也不放心你们,特意出来等你们。”

一行人高高兴兴地走进府中。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沈书仪看着外面的冰雪,叹了一口气。

百合端着一盅热牛乳走了进来,“世子妃,这是刚刚热好的玫瑰牛乳,您快喝了暖暖身子。”

沈书仪走过去坐下端起牛乳喝了一口,又吩咐百合,“你去把谷雨叫来,我有事儿吩咐她。”

“哎,奴婢这就去叫谷雨姐姐。”

等她出了门,沈书仪拢了拢身上穿着的狐裘,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这冰雪比往年都大。

谷雨在门口抖干净了身上的雪,又擦了擦手,才掀开厚重的帘子走了进来。

“给世子妃请安。”

看她头发还滋润着,沈书仪赶紧招呼她走到火盆边,又把放在桌上的汤婆子塞在她怀里。

“你快暖暖吧,你这是从哪儿来?”

谷雨抱着汤婆子打了个抖,“奴婢去后面看看下人们的住处。”

这雪越来越大了,她也得巡视着。

沈书仪思考了几息,开口问,“他们的炭火和衣服被子可够?”

谷雨点头,“都够的,我们每年都是这么发,只不过今年格外冷了点,但也还好。”

“今年每个人多二十斤碳吧。”

也不能让人冻着,每个人多二十斤,下人们四个住一间屋子,多了八十斤也够撑一段时间。

“暖房里面的花草一定要细心照顾着,这冬日来了,母妃也没有消遣,只有花房可以一观,万万不能懈怠。”

“哎,我知道了。”

“我叫你来倒不是说这些个事,今年风雪太大,庄子上情况恐怕也不太好,你着人吩咐下去,按照定例可以多支一点粮食,不能让人饿着。”

“佃户们若是有困难,让庄头也要尽力帮助。”

“我记着一切都有旧例,就让人照着旧例办吧。”

谷雨连连点头“奴婢替他们谢谢世子妃,世子妃仁厚。”

“这事儿你先下去办着,另外再注意一下各王府的动静,若是皇子妃们前去施粥,你再来回我。”

她们不动,庆王府也不能率先出头,更何况这官府自有应对之法,不会让灾民饿着,各府施粥不过是额外的。

处理这些事情,沈书仪才想到千里之外的宋恒越。

京都已经这么冷了,往往都是苦寒之地的北境必然更冷。

想到此,沈书仪站了起来,拿上汤婆子,蔷薇赶紧打开帘子又跟在世子妃身后。

沈书仪去了库房,从里面翻出上好的料子。

“蔷薇,把这些都抱到针线房去,让他们停下其他的事儿,先给世子缝几件狐裘。”

“务必加快速度。”

“剩下的边角也不要浪费,做两个护膝。”

蔷薇也抱不完,赶紧招呼了几个丫头跟她一起抱着,沈书仪又点了几匹布,“这些也一并做了。”

京都风雪不住,北境在风雪的笼罩下更是一片寂静,只见飘飘雪花不断地泼洒而下。

军营中,宋恒越也正在巡营,虽然他名义上只是监军,可来了北境自然得干活的,安国公父子俩也不会让他歇着。

“垮塌了的营帐赶紧恢复,京都那边不是送来了一批姜吗,每个人喝一碗姜汤。”

宋恒越拍了拍手臂肩膀上落下的雪,一边跟旁边的军官吩咐着,还跟来往的士兵们打着招呼。

“世子,京都来信了。”

宋恒越回头看了一眼,冲风雷点点头,又跟着一起巡视,大雪再次落满肩头。

等回到大帐,宋恒越等不及褪去身上湿透的衣裳,直接来到书桌前,看着信封上的字迹露出笑容。

是书书和明宣写的信。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沈书仪的信,而上面只有寥寥几句,嘱咐他保重身体,家中一切都好,却未曾提及自己如何。

宋恒越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轻轻的抚摸着信纸上的字,好像看到了灯火下安安静静写信的妻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取出明宣的信,看着儿子不再稚嫩的工笔,宋恒越嘴唇微勾,看着信中字字句句在脑子中描绘着他们的生活。

他很想他们,想看到他们的笑容。

他从旁边取出纸,从壶中倒了一点水在已经干了的墨盘中。

烛光的映照下,他格外的认真,脸上的笑容发散着思念和爱意。

让风雷和云电把信送出去后,他才看到放在床边的那几个硕大的包裹。

他打开看到里面那些衣裳,眉中暗藏的那一点郁色消失不见,把这些衣裳一件件的取出,看了半晌后又把他们仔细地叠好。

“阿恒,快来,祖父喊我们过去。”

外面传来云家大表哥云望的声音,宋恒越赶紧走出去,“我这就来。”

主帐之中,老安国公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的儿孙们和将领们。

“今儿传来消息,金国大军有往这边开拔的迹象。”

他话音沉稳,丝毫不见老态,被他眼神扫过的所有人都立直了身体。

“各部准备着,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任何异动都不能放过。

指挥和确定好所有方针,宋恒越和云望被老安国公留了下来。

“望儿,你是前锋,万事都要小心。”

抛下军国大事,这都是他的儿孙,他怎么可能不担忧呢,可再怎么担忧,该做的事就要做。

云望拱手,“祖父放心,孙儿一切有数。”

老安国公又看向宋恒越,“阿恒,若是真的开战,你就领一路充当前锋,你这段时间状态并不太好,可万万打起精神呀。”

说他状态不好并不是说他身体状态不好,也不是说他对待军国大事不端正,而是他能够看得出外孙眼中的郁气。

“阿恒,你万不要忘记你家中还有妻儿等着你,你的母妃也在等着你呢。”

宋恒越喉咙微动,面对外祖父的好意和担忧,他赶紧答应。

“孙儿知道的。”

他知道家中有亲人在等,可他现在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以前只是日梦魇。

可有一日,他对自己动了手,却毫无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