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景贯知道了今川义真的身份,也不再多言,只是内心感慨今川义真的胆肥、今川义元的心大——谁家战国大名唯一继承人带两人就敢出来参与剿匪,自家领内也不行啊,接下来还要往局势复杂的地方走?
另外就是感慨木下家的狗屎运,原本就剩个女儿,眼看着要绝嗣了,竟然安堵村子里有个郎党竟然强运加身,在第二次小豆坂之战砍下两个织田方武士的人头,其中一个还是苗字织田的,被军目付汇报给太原雪斋后,也可以成为正经的武士了,然后就可以作为木下家的婿养子延续家名。虽然农民出身颇受排挤,还被如此坑死了,但是由于战友是这么一帮人,木下家只要在这群人面前表现好点,又可以在孩子成年前得到足够的庇护……
天野景贯按照今川义真他们的扯淡说法给木下家写了感状,并且做下承诺会庇护木下家直至木下家的下一代武士成年,之后派出了跟木下正三关系还行的奉公众带他们去木下家的住所。
……
木下正三的老岳父木下秀二在雪中练完了几下枪法后,擦了一把汗,身为一个小武家,冬天怎么可能和农民一样窝在被窝里苦捱,自然也是延锻炼自己的,特别自己的继承人也不怎么能打的情况下,还需要凭借自己的武勇再护持木下家几年……
女婿木下正三的战斗力,毕竟只是个踩了狗屎运抢到两个溃散敌人武士的人头,他自己是不怎么行的,原本加上几个木下家村子里的郎党互相照应也能放点心,可惜这次是他一个人……
接过女儿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汗,又抹了一下眼睛旁的几处穴位,这两天木下秀二的眼皮一直在跳,听说天朝有什么哪个眼皮跳对应吉凶的说法,本来他是不怎么信的,但是想到女婿被派到北边去剿匪,虽然听女婿说是跟几个厉害角色一起北上,嗯,他甚至知道队伍里还有个“剑圣”,可别人强关他自己屁事,所以还是有些忧心啊……
恶党人头已经交给了郡司府点验,所以日吉丸一行人只是带着木下正三的棺椁前往木下家的屋子,而且并不像之前向郡司府那样有些耀武扬威,反而怂的不行,特别领头的日吉丸,除了带路的奉公众外,他走在队伍最前头,毕竟他是木下正三亲口说过想要登用的人的,勉强算半个木下家的“家臣”,可是他也是走的最怯懦的,毕竟木下正三是替他挡了铁炮子弹……
看着离了带路的郡司府奉公众老远的日吉丸,朝比奈泰亨走到了他的身边,“鼓起勇气吧,他是为了救你而死的,那么他之前哪怕只是闲聊的事情,你也要当做他的遗愿,替他完成,这才是武士!”
【道德绑架玩得溜溜的,这朝比奈泰亨他特么就就该去当谋士,吴用那款的……】今川义真嘴角只抽抽,他发现他原定的铁炮奉行要被搂走,但他想了想,这战国乱世,如果日吉丸手上没几个敌人武士的人头,今川义真却要强行推他出面干铁炮奉行……
那今川义真还不被当作他舅舅武田晴信第二,而日吉丸被当做弥七郎跟源助啊?【特么已经被北条早川怀疑过跟一个日本战国三杰有不正当男男关系了,再来一个可就破坏夫妻感情了……遭不住,遭不住,如果这木下家还行,就让他先作为木下家家臣奉公赢些恩赏吧,明年对西三河开打,记住了,就征召这木下家,然后由日吉丸出阵吧。】
终于,一行人抵达了木下家的宅邸,日吉丸鼓起勇气敲响了木下宅的大门。
一个看起来还算健壮的老头儿打开了大门,一眼就看到了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年,然后是那矮少年背后的一大帮子人,还有一辆马车,马车上疑似是——棺椁?不会是……?
“你们……是什么人?”木下秀二问道。
“请问您是木下家主秀二大人吗?”日吉丸鼓足勇气问道。
“我是,请问各位是?”
“木下正三大人收下的家臣日吉丸,拜见家主大人!”
“嗯?那正三他人呢?”木下秀二问道。一边问,还一边不安地盯着人群中间被簇拥着的棺椁。
“木下正三大人他……”日吉丸注意到木下秀二的目光,声音越来越低:“已经牺牲了……”
“纳尼?那就是说……”木下秀二拉开大门,走到马车后的棺椁旁。
“是的……”日吉丸声若蚊蚋。
“怎么会这样?”木下秀二的眼睛已经开始泛出泪花,“怎么会这样?”
木下家的延续,悬了啊!
“木下大人是为了救我,被恶党的铁炮击中,这是……”日吉丸说着还举起了木下正三托他归还给他岳父的刀。
“父亲大人,怎么了?是正三君回来了吗?”木下正三妻子的声音从院内传来,木下麻怀抱着木下正三的孩子走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今川义真在看那个木下麻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是《骆驼祥子》里的虎妞,她外貌也不像是斯琴高娃啊,可是那种气质,却又不能说不像……
“这是……?”木下麻问道。
“孩子……正三他……走了……”
木下麻看着棺椁颤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就此昏倒,她的确和虎妞差不多,反而安慰起木下秀二:“父亲大人,木下家,现在不只有你我二人,还有我和正三的孩子,我会把孩子养大成人,木下家还没断绝……”
安慰父亲是一回事,木下麻自己眼角带泪是另一回事,她抱着孩子,问日吉丸:“我夫君出阵,作战可曾英勇?”
“木下大人作战奋勇争先!”日吉丸鞠躬严肃回答。
“我夫君出阵,可曾剿灭对手?”
“木下大人击败恶党,获首一级!”
“我夫君出阵,可有何斩获?”
“木下大人此阵,缴获铁炮1挺,战马8匹,马车两辆。”这回日吉丸没说铁炮是他的功劳了,也把所有人击败恶党后,划分给木下正三的战利品给汇报了出来,那帮子恶党别的不多,马确实富裕,在留够村子的畜力后,剩下的年轻可用的马匹,除了冈部元信、井伊直亲、朝比奈又太郎和朝比奈泰亨每人再领走一匹后,剩下全给了木下正三,对其他人而言多了的马带不走,成本又很高,所以也不如顺水人情划给木下正三,能够有那么多可用于战斗的马,未来几年内,木下家的军役压力都会小很多——这是朝比奈泰亨的意见。
木下家安堵120石,四公六民要负担的就是48石,常年粮价换算约24贯,也就是说一年内出阵时要负担24贯的军役,而如果木下家有拿的出手的能骑马作战的人,调动他们的钱粮按照一个骑兵5贯算(马一匹3贯,能做战三到五年,一年的成本按1贯,加上骑马作战的人,他的配属骑兵武器和具足也算是耐用品,加在一起一年损耗约5贯),来三个骑兵加上配属的足轻,直接就能服完义务,就算没有三个能骑马作战的人,和其他小领主互相借用,你借我的马,我借你的人,也是压力骤减。
“好!木下麻,恭迎夫君木下正三凯旋!”木下麻说着向木下正三的棺椁鞠了一躬,然后对众武士还有协助的农民说道:“家中简陋,但还是希望能请诸位府中一叙。”
今川义真现在不觉得木下麻像虎妞了,反倒隐约有几分像祖母寿桂尼,又或者说——《康熙王朝》里的太皇太后孝庄?tm的不还是斯琴高娃?
而武士中的朝比奈又太郎,看着木下麻也若有所思,别误会,他不是曹贼,木下麻也没有如宛城邹氏那样的颜值,又太郎只是在想,如果自己娶了阿叶,那阿叶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能如木下麻一般挺得住吗?【不,只要我一直胜利,她就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少年的雄心里又加上了莫名其妙的元素……
木下家的屋子并没有足够容纳所有过来武士和帮忙的农民的空间,因此最后,木下正三的棺椁安放在木下家的“大厅”,只有几名和跟木下正三有“战友情谊”的武士在“大厅”里端坐,其他井伊家武士、郡司带路的奉公众和来帮忙的农民则坐在院子里,当然,木下麻和木下家的下人——其实算不上下人,都是木下家雇佣的安堵村落的小者,给他们准备了矮墩和热水。
考虑到温度的区别,日吉丸把弥右卫门的孙子抱进了屋子。
木下秀二一直想问这个带头的小鬼头,凭什么说自己的女婿收他做家臣?
在日吉丸把木下正三嘱托的物件儿,包括木下秀二的刀还有给木下麻的木梳交还原主后,木下秀二和女儿还未从悲伤中走出,但还是把刚才没问的问题给问了出来:“小子,正三已经收你为家臣了?”
日吉丸鞠躬回答道:“实在抱歉,木下正三大人只是说希望小子能为他的孩子做後见人,并没有正式收我为家臣,而且,也只是这么一说,没有留下任何文书,小子之前这么说,也是为了好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作为名代……”
“原来如此,多谢了。”木下秀二和女儿木下麻向日吉丸鞠躬致谢。
“後见人啊……”木下秀二看了眼女儿怀里的外孙,发出有些落寞的声音:“没想到他这样的小娃娃,也能有後见人,这种中高层武家的少爷们才能有的人啊。”
木下麻鞠躬示意后,向日吉丸问道:“恕我冒昧,能否说一下,我的夫君为什么希望您来做我们孩子的後见人呢?”
于是日吉丸原原本本地把“两人怎么在值守时互相吹牛打屁,一个介绍自己之前的运气,一个介绍自己之前的经验,之后互相攀比,还定下“能否拿下一支铁炮”的赌约。以及其后跟日吉丸父亲同名的村长自家死亡,只剩下幼孙,木下正三劝日吉丸收养,并且提出希望日吉丸加入木下家成为他孩子的後见人,教木下正三孩子一些作为基层武士的经验,当时可能还有开玩笑的成分,可是之后两人联手杀恶党夺铁炮,一直到在最后决战时木下正三替日吉丸挡住铁炮弹丸,在临死前木下正三说出的请求,可就不是开玩笑了”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只是看上你作为足轻组头的经验?应该不止吧?”木下秀二问道。
这时,在周围围坐的朝比奈泰亨出了声,把他们一行人刚到村落时,两人积极配合,消弭武士和村民之间的隔阂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最后总道:“看得出来,二位的志趣也有些相投。”
木下麻擦干眼泪,点了点头后说道:“嗯,我夫君是也是村子里的农民出身,看到日吉丸大人,应该也是想到了以前的他自己吧。”
“我明白了,那么,日吉丸大人,您是否愿意作为我这孙儿的後见人,不,我可能需要得寸进尺一些,您是否愿意,加入木下家,成为木下家臣?”木下秀二一脸严肃地问道。
“呃……这个……”日吉丸虽然也被家里的母亲、姐妹还有二弟尊重,在外面主子松下加兵卫还有前些天才认识的几个武士,还有那些村民也都有些看重他,但如此严肃的被如此的年长武士称呼为“日吉丸大人”,还是头一遭,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实不相瞒,我是饭尾丰前乘连的与力松下加兵卫大人的草履取足轻。成为正三大人孩子的後见人尚可,可是成为木下家臣,这可就……”
朝比奈泰亨见日吉丸迟疑,忙说道:“日吉丸,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你需要掂量一下哪个更重要,而且你主上松下加兵卫大人难道缺你一个足轻吗?之后到了宿场我就可以去信你主上那里,说明情况,而且你别忘了,之前天野大人的承诺,他本意自是好的,下面的人会不会执行歪了?没人盯着,你放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