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霍霆瞪大双眼,满脸悲痛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离家出走整整三年、如今才得以相见的儿子——洛成。
他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疼痛难忍,于是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如疾风般迅速冲到洛成跟前。
只见洛霍霆高高扬起右手,带着满腔怒火和失望,狠狠地朝着洛成的脸颊挥去。
随着清脆响亮的一声“啪”,那记耳光重重地落在了洛成的脸上。
“你这个不孝子啊!”洛霍霆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颤抖而沙哑:“自从你离家这三年以来,你可曾知晓你娘因对你过度思念,竟然积郁成疾!她整日以泪洗面,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而你呢?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不闻不问!我今天非要打死你这个没心肝、忘恩负义的畜生不可!”
说着,洛霍霆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那饱经沧桑的脸庞滑落而下。
洛霍霆情绪愈发激动起来,便又一次高高扬起手臂时洛晏之急忙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洛霍霆即将落下的手臂。
“爹,二弟此番离家出走定是有难言的苦衷,就请您暂且息怒,饶恕他这一回吧!”洛晏之面容忧伤地望着洛成,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
说完,洛晏之缓缓将目光转向了被洛成护在身后的姜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若非姜大小姐通过飞鸽传书告知于我们,恐怕我们此生都难以得知二弟究竟身在何处。”
洛成听到这句话后,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满是惊愕地盯着眼前的洛晏之:“你说什么?”
洛晏之将看向姜黎的目光转瞬收回,然后对着洛成埋怨道:“二弟,你可知这三年爹娘有多思念你?你怎能忍心做到对他们二老不闻不问啊!”
洛成并没有理会洛晏之而是猛地转过身去,目光落在了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姜黎身上,他颤抖着抬起双臂,轻轻地搭在了姜黎那瘦弱的肩膀之上,
“我大哥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难道真是你将我们的藏身之处告诉了他?”
面对洛成的质问,姜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是!”
这一个字犹如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洛成的心上,令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死死攥住姜黎的双肩,双目赤红,凝视着姜黎,不甘心的追问道:“阿黎,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让他们打破我们宁静的生活?”
姜黎双手紧攥衣角,指节发白,似是心痛至极,难以言表,唯有默默听着洛成不断哀求地追问着她。
此时,珩钰从门外徐徐而入,带着讥讽之意对洛成言道:“真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呐!那就让我来告知你她为何要这样做!”
闻得此言,洛成、洛晏之和洛霍霆三人同时闻声望去。
只见珩钰身着一袭白衣,头戴幕离,手持一根竹箫,悠然自得地轻拍于手,朝着洛成走来。
“只因她始终都是央王的王妃!”珩钰言罢,忽地想起了什么,遂用竹萧轻拍了拍脑袋,毫不避讳地告知洛成:“哦……对了,你尚不知,昔日的央王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你擅自带走他的爱妃,此乃诛连九族之大罪,然陛下有旨,只要你与他的爱妃乖乖回京,便可宽恕你,不……是宽宥你们洛家。”
继而,洛霍霆告知洛成,现今洛家在朝廷可谓步履维艰,生死大权皆掌控于墨璟泫之手,若他执意与姜黎相守,那么结局便是令整个洛家陪葬,且要为他深宫中的妹妹考虑,他万不可如此自私。
紧接着,洛晏之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解洛成,望他能为爹娘着想,他们已然经不起任何打击,他与姜黎本就是孽缘,绝无长相厮守的可能,只要墨璟泫一日为君,永远不会放过他们,莫要逼得墨璟泫赶尽杀绝。
此时的洛成根本听不进去他们苦口婆心地劝阻,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双眸直直地凝视着姜黎,喉咙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艰难地发出声音。
“阿黎……如今,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打算回到他的身旁,还是愿意留下来?”
刹那间,整个场面仿佛凝固了一般,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姜黎的身上。
这时,洛晏之突然察觉出姜黎的双眼似乎存在某些异样。自他踏入此地开始,她的眼眸之中始终黯淡无光,不曾看任何人。
心念电转之间,他瞬间恍然大悟,一下子便洞悉了其中的缘由,令他不由自主地对着姜黎流露出了些许怜惜之意。
面对如此众多的注视以及洛成急切的问询,姜黎却显得异常平静。她轻启朱唇,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我要进宫!”
当洛成听到她亲口说出的句话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那一瞬间崩塌,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化作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而下。
他深知姜黎的性格,倘若她稍微自私一些便不至于如此痛苦不堪。可,善良单纯的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墨璟泫的阴险狡诈、心狠手辣。
事情远远不像墨璟泫所说的那般简单,若他和姜黎真的能返回京都,墨璟泫绝不会放过他。
毕竟,他自己也是个男人,对于男人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盘算再清楚不过。
此时此刻,他心如刀绞,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念头。要想真正护得姜黎周全,并保住整个洛家,唯一的办法恐怕只有牺牲自己。
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洛成似乎下定了某个毅然决然的决心。
只见他嘴角却微微上扬,透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好,我跟你们回京都……”
这夜,姜黎与洛成静坐在海边,海风轻拂,心随风动,两人沉浸在无限的思绪中。
“你可在怪我!”
姜黎率先打破了两人的僵局,她依偎在洛成的怀抱里,强撑着泪水说道:“对不起!”
闻言,洛成缓缓摇头,他轻柔地抚摸着姜黎的长发,目光凝视着眼前这片广袤无垠的大海,仿佛那是他心中无尽的忧伤,生无可恋地叹息道。
“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责怪你,我只要你开心!况且,我已经真正的拥有过你了,此生已再无遗憾!”
姜黎从他的怀中起身,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似乎要将他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生活,此生我虽无法与你携手走过漫漫余生,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洛成,谢谢你在我的生命里出现,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若有来世,我定会先找到你,再也不和你分开!”
洛成噙着泪水,嘴唇颤抖着,带着哽咽的哭腔道:“阿黎,我爱你!”
言罢,洛成抬手轻抚她的后脑勺,另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肢,偏头如那扑火的飞蛾般热烈地吻上了姜黎。
这是洛成在临别前的深情告白,千言万语皆融于这一吻之中,两人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却也无力抗衡命运的无情捉弄。
两人的吻如那燃烧的火焰,炽热而缠绵,同时,彼此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划过脸颊,滴落于那交缠的唇上,满溢着无尽的悲伤与痛苦。
片刻后,洛成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姜黎的唇,声音犹如那破碎的琴弦,带着心碎的颤音:“生生世世,你都是我洛成唯一的挚爱!”
话音未落,洛成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颠倒,便听到姜黎那如泣如诉的声音:“洛成,忘了我吧!”
洛成奋力想要抓住姜黎,可他的身躯却如那被抽走了筋骨的皮囊,毫无力气,意识也在逐渐模糊,最终向后重重地倒了下去晕厥了过去。
姜黎心痛欲绝,她用手紧紧捂住胸口,仿佛那里正有一把利刃在无情地搅动,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那沉重的悲伤与自责便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对不起你的人生终究是让我毁了……”姜黎泣不成声,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我不会再让你因为我去做任何傻事,我只希望你往后余生能够平平安安的啊……”
这时,珩钰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地走到了洛成的身旁。然后,他伸手入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瓶子,拔开瓶塞,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将瓶口放置在洛成的手臂旁边。
接着,他取下腰间别着的一根竹箫。那根竹箫碧绿如玉,上面刻满了精美的纹路,显然不是凡品。
珩钰将竹箫横于唇边,随即一道悠扬婉转的箫声如同潺潺流水,轻柔地流淌而出。
伴随着箫声响起,只见一条小小的虫子从瓶子里缓缓爬出。它通体雪白,身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那条虫子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吸引,沿着瓶口迅速爬行而下,眨眼之间就钻进了洛成的体内。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几乎无法反应过来。
待到事情完成之后,珩钰的箫声也渐渐停歇了下来。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白色的幕离随风飘动,却依旧遮挡住了他的面容,让人难以窥视到他此刻真实的神情。
“这条忘情蛊能够吞噬掉他脑海中的所有记忆。等到你的情郎苏醒过来以后,他将会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不会再有过去的种种烦恼和纠葛。如此一来,你大可放心了吧!”
珩钰的话语轻飘飘地传入姜黎的耳中,仿佛一阵轻风拂过,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姜黎宛如一个木偶静静地瘫软在地上,她已经心痛到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点了点头。
洛成深知墨璟泫此次返京定不会放过他,而姜黎又何尝不知道呢。在洛成答应回京那一刻起,姜黎便知晓他定会为了保护她而做出傻事。
于是姜黎只能求珩钰放走洛成,但珩钰又怎能轻易答应她?只是她答应了珩钰一个条件罢了。
须臾,洛晏之和洛霍霆也如疾风般前后赶来。他们迅速派人将洛成抬进事先准备好的一辆马车内,然后派遣了两个忠实可靠的人,带着洛成踏上了新的路程。
洛霍霆和洛晏之面露不舍地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马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后,洛霍霆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洛晏之便率先移步至珩钰面前,对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便撩起前襟,双膝弯曲,正欲跪地叩谢时,只见珩钰轻描淡写地挥出一片竹叶,如利箭般直直插在他的脚下,洛晏之不禁一怔。
“你无需谢我!”说话间,他步履缓慢地走到姜黎身旁,微微俯身伸手将她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对着洛晏之说道:“你们该谢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闻言,洛霍霆和洛晏之相视一眼。洛晏之说道:“我替洛家多谢……”姜黎打断他的话,说道:“小侯爷不必多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洛晏之听闻,便只好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然后问道:“既然我家二弟已被珩钰大人放走,进京后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只见珩钰仿若未闻,而是紧紧抓着姜黎的手臂拽着她匆匆离去,他的步子又急又快,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使得双目失明的姜黎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洛晏之见状,立马上前想要阻止珩钰的粗暴行为,却被洛霍霆拦住。
洛霍霆告诫洛晏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洛成已安然离开,他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接下来就将所有事情全权交由珩钰和姜黎处理,当下还是想想洛家今后的出路为好。
“爹,你怎能如此绝情。就算你将姜黎和二弟之间的事全都算在姜黎身上,可她也是无辜的啊,况且是她求珩钰放走了二弟……”
话尚未说完,只见洛霍霆猛地一挥衣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洛晏之的话。他那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起来,痛心疾首地吼道。
“她有什么好无辜的?如今咱们洛家之所以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全都是拜她所赐!倘若不是她之前不知廉耻地去勾引成儿,使得成儿鬼迷心窍地带她私奔出逃,墨璟泫又怎会将这股怒火尽数发泄到我们洛家头上呢?!!”
“再说你那可怜的妹妹,自从入宫之后,这整整三年来一直备受冷落,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悲惨生活。若不是我们暗地里不断派遣人手前去接济救助于她,恐怕她早就已经被活活饿死,亦或是被那些嚣张跋扈的宫女太监欺凌至死了。难道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苦难与折磨,不都是那个女人强加给我们的吗?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有何理由去铭记她所谓的恩情呢!!!”
洛晏之见洛霍霆对姜黎是如此的恨之入骨,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无奈和叹息。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不语,不再多言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