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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船不比客船,它是运货为主。

因此用以休息的客房狭小逼仄,一般是在船舱内且没有窗户透气。

环境恶劣再加上没日没夜的摇晃,姜楠当天便开始晕船。

十一月八日,立冬。

清早的长安城码头。

她提着带锁的匣子,脸色惨白,捂着空空如也还想吐点什么的腹部,站在甲板上,迎着夹雪的北风。

此刻的她已然是怂了,没了一开始登船时的那般信誓旦旦。觉得自己可以一路走在长安城,欣赏沿途风景了。

长安城的码头建在原奉鸣城之上,码头的下方早围满了官员。

温穗衣被瞿是非搀扶着,先行下了商船。

众官员旋即纷纷上前慰问,将她围得水泄不通。有些没能上前的则是低下头抹着眼泪。

不久后,温穗衣便被引到一旁的马车之上。

……

姜楠见下方簇拥着温穗衣的官员散去不少。

便提着匣子,在朝阳之中踩着木梯,往那陆地而去。

当她一脚踩在了实地之上,还没让她感慨一番,下一秒她当即狼狈地转过身,蹲在一旁又开始胃里犯恶心。

只不过一天没进食的她,此刻是吐不出一星半点。

她拂过额头上的虚汗。

忽而,她眼下递来一枚干干净净、折叠整齐的巾帕。

姜楠看了一眼,她并没有立马接过,而是好奇地扭过头,顺着这只手,看向递来巾帕的那人。

这人穿着魏国的官袍,他五官周正,下巴上蓄着胡须。胡须的存在给他这张看似随和的样貌上,恰到好处地添上几分睿智和些许狡黠。

当然,姜楠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人的聪明,或者说,用诡计多端来形容他更为恰当。

“怎么?姜楠不认识我了?”

他抚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是它的原因么?”

说完,他又缓缓地抬手,拂上自己黑白参半的鬓角,“还是说……”

姜楠忙打住他的话语,“沈一正,你还是你,没有变。”

沈一正听罢,他唇畔一勾,抬手轻轻地拂去姜楠发丝上的落雪,“姜楠才是丝毫未变。”

他一语双关,语气复杂。

姜楠扭过头,避开了沈一正的手。接着她提起身侧的匣子,往后退了几步,与沈一正保持了一些距离。

这个人的危险程度,她一直深有体会,她在他这儿栽过不知多少个跟头了,她不想再让荷尔蒙控制自己的情绪,向他释放一些不应该的情意。

便客套说道:“沈相应当很忙吧,姜楠先告辞了。”

沈一正听到姜楠这般称呼自己。他神色微微一愣,忙问起:“姜楠,我今晚聊聊好不好?”

姜楠想也不想,回答:“不好。”

“为何?”

“孤男寡女,不妥吧,沈相。”

沈一正眉头微蹙,轻声唤道:“姜楠?”

他的语气复杂,姜楠也分辨不出他究竟为何。在码头,大庭广众之下,与她说这么一番话。

她搞不懂,所以只能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官员,与沈一正说道:“沈相,那些人是不是在等你啊?”

说罢,她转过身迎着雪花,走向码头之外,那辆一直静待她到来,因此被蒙上一层白茫茫的姜氏马车。

这一路行来,姜楠觉得有些遥远,要不然她怎么会想起与沈一正之间的点点滴滴。

当她来到了姜氏马车之前时,她终于是忍不住地转过头。看向那不管在哪里都能成为人群中心的男人,看着他被官员们簇拥着,笑着登上了马车。

那一边的众人,他们等到沈一正上车之后,他们才纷纷登上各自的马车。紧接着诸多马车如鱼群一般,整齐地驶向了宫闱方向。

他们是去参加一场名为早朝的公事。

接温穗衣,不过是要带她入朝,面见圣上,让她一吐心中不快,以此达到借她之力质问那些质疑女子从政问题打压商归的商淮一派。

姜楠站在雪中,看着那一辆辆马车的驶离出神。

忽而,一直撩起车帘打量姜楠的沈一正,似乎看出了姜楠这次回来有些不太对劲。他看姜楠身上的雪越落越多,怕她着凉,便让马车停下,然后从车内取出一柄油纸伞,交代给御马的名为以念的小斯,让他转交给姜楠。

腰间负剑的以念捏着油纸伞几步而来。

他将手里的油纸伞一递,与姜楠说道:“姑娘,先生说了,你可以随时去找他,沈府大门也会一直为你敞开。”

说完,他见姜楠没有接过的打算,便将这柄油纸伞搭在了姜氏马车的车轮旁。

当最后一辆载着魏国官员的马车离去了,那些商号的马车才匆匆地鱼贯而入,码头又回到了它的商贸模式。

姜楠深深地看了一眼搭在一侧的油纸伞。

良久,她慢慢蹲下身,将它拿起,握在了手中——

她在此刻才真正明白,原来,她还是喜欢沈一正。

真的很奇怪。

明明这个人很坏,明明没有见到这人的时候她还是个正常人思维,认为自己以往的喜欢,都是性缘脑上头,都是荷尔蒙作祟。可一见到他,她就像是受虐倾向一般,还是想靠近他。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件事是错的。

她一遍遍的纠正自己三观,她来自一个现代社会。

如果她并没有穿越,而是一个在架空世界长大的姑娘。

她或许,会往沈一正身边靠近吧。

会告诉他自己的喜欢,也会问他,他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何?然后如小说中一样,矛盾解除,与他举案齐眉,与他并肩走这一路。因为这个世界,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可她偏偏来自一个现代社会,她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已经成家立业的男人,她无法接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对他动心,她无法接受自己的道德观竟让多巴胺迷惑,走到了这一步。

所以,她不敢究其缘由,她怕自己知道太多,知道了他的难处。然后,会心软…

她双眸含泪,摇了摇头,哽咽地自嘲:“人吧,总是要有点仪式感来告别过去。”

说完,她将手里的油纸伞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地上,随后她缓缓起身踏上了马车。

当她钻入马车,坐在车厢之内,随着马车行驶。

这把在雪中停在原地的油纸伞,静静地躺在地上,孤寂地等着被雪掩埋又或者被别人拾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