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特蕾莎道过晚安后,罗希亚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然而,即使火之魔剑本体暂时不在她的身边,她那经受过魔剑剑灵强化的耳朵也仍然会受到亡灵的影响。
她忘记了亡灵会在夜半时分找上她,于是在她的梦里,她看到她和那些喜欢在她耳边轻语的死灵们与她隔着一层透明的罩子,她站在罩子内,而亡灵们甚至不敢靠近罩子的边缘。
她朝亡灵的方向走近了一步,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不再靠近些?”
然而,没有实体的他们只能颤抖着发出罗希亚听不见的呐喊,罗希亚再上前一步,他们的虚影便化作了一张有形的巨大嘴巴,一开一合地用唇语将他们的呐喊传达给障壁之内的罗希亚。
在亡灵们用尽所有气力吐出最后一个单词后,他们也随之消散,罗希亚也从浅眠中惊醒。
她醒来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特蕾莎安详的睡颜——特蕾莎今晚做的似乎是个好梦,就连睡着了也在笑。
看着特蕾莎的睡颜,罗希亚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但由于她刚刚才从噩梦惊醒,所以眼下她挤出的笑容又夹杂了些苦涩的情绪。
她张开双唇,拼凑出了刚刚梦里的亡灵们直到最后一刻也要朝她发出的呐喊:你犯下了这么多罪,凭什么能忘记一切安然度日?
在拼凑出这一段话后,她喃喃道:“我失忆之前到底犯下了什么罪呢?”
在满腹疑惑之下,她将视线投向了睡前放在床头的备忘录。
或许那本备忘录后面的内容有写呢?这一希冀驱使着罗希亚点燃了烛火,翻开了备忘录的第三页。
从备忘录的第三页开始,备忘录的记录形式就变成了日记,看来她从前经历了太多,以至于三言两语无法说清。
罗希亚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她理了理有些陈旧卷边的纸,开始确认第三页备忘录记录的内容:
12月x日:今天是我被特蕾莎从艾拉王城救出来后醒来的第二天,我拜托了安达小姐为我找来了一沓纸和两块纸板,自己裁剪制作了这本备忘录。
由于火之魔剑的影响,我的记忆出现了不定期的衰退现象,在这一作用下,即使别人帮我回想起所有的记忆,我也无法从中获得共情感——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小说话本一样,即使从前的记忆有多么让人不快,我也不会因此产生过于强烈的情感波动。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想法从我的脑海中诞生了:或许现在的我可以趁着记忆力还好的时候将身为罪人的我的故事记录下来,如果我未来有一天真的失去了所有记忆,那么这本备忘录就可以成为辅助我了解我自己的道具。
如果现在翻看这一页的你——也就是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犯下了什么罪孽,那么就请接着往下看吧,因为这是我绝对不能忘记的记忆。
我曾是一个生产力在向好发展的小国的王,但人民生产力的发展会影响到贵族阶级的利益、带来变革的火种,于是他们出手打压,试图让生产力的发展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当你看到我曾是一国之王的时候,你是否会惊讶?是否会对这个位置产生无谓的憧憬?
我在年少时分也曾认为这个位置是无所不能的,只要坐上这个位置,我就可以实现我的理想。但王位其实并没有那么高贵,王权其实也并不是可以随意挥霍的权力。
王位和王权不是理应被列为终极目标的东西,它们不过是剥削者们为了粉饰自己丑陋的剥削行径而包装出来的“珍品”。在那个位置上,不论我为了人民做出什么样的决策,到最后只会变成贵族们向人民挥出的利刃。
我信错了人,错误地将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只会维护贵族利益之人当成了会为了人民命运而奋斗的高洁之人,我因为恩义让她坐上首相之位,却没有料到权力如同洪水一般,一旦泼出去,结局便是覆水难收。
现在想来,我真是个愚蠢的人。我竟然会以为救下我、把我扶上王位的老师是因为和我、和她的妹妹有着类似的理想而把我推上王座,以为她是为了实现理想才想要更多的权力,但我忽视了一点:权力对我来说意味着责任,但对别人来说却是欲望膨胀的开端。
可悲的是,在贵族的欲望因膨胀而招致祸端以后,贵族们又会缩到我的背后,让我为了他们而战,为了贵族的未来承担所有的罪责。
我担下了罪,但我无怨无悔,因为我的确是罪无可赦。
因为我错误的决策,无数生灵受牵连而死亡。此外,因为邻国的虎视眈眈,我的实力太弱,护不住所有人,又造成了大量无辜百姓的死亡。
我背负了太多的血债,即使最后我选择了将未来交还给人民自己,但斯人已逝,即使我未来再怎么赎罪,那些亡灵也是无法变回生者的。
我想,正是因为我犯下了这些罪孽,所以我才会被那些因我而死的亡灵在梦里追魂索命。
我曾想过在一切结束后用我的生命去偿还我的罪,但在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候,我发现我其实连选择死亡的勇气都没有。
我退却了,软弱的我最后还是选择向生的希望伸出了手。
当我闭上眼睛,在扎斯提亚斯发生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所以我在写下上述内容的时候还是多少带了些个人情绪,措辞可能也有些混乱,这一点还请你见谅。
总之,如果你在梦里听到亡灵的呐喊,或是在梦里看到亡灵找上你,请你不要惊讶,因为这是我因为我的傲慢向魔剑的剑灵交易,妄图拯救、引导所有国民而必须要背负的惩罚。
说起来,当初和火之魔剑的剑灵做交易的时候,我向她许诺的愿望便是登上王位、用权力和贵族战斗、引导人民自己寻找幸福,现在看来,我已经不需要再坚守当年挥剑的理由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未来重新找到其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