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四师?
听到这个问题,一旁侍立的年轻中尉一怔。
但他的脑子很快就运转了起来。
哦,是他们。
中尉很快就想起来了,将军问的是前天的事情了。
——空四师,隶属于共和国空军,
这是和平时期共和国西部战区唯一的一支战略级空中运输部队。
其辖属的各个飞行运输大队常年分布驻扎在西域的各个机场,还有些,则待在海拔惊人的雪域高原上。
同时他们也是截至目前为止,西部战区仅剩的空中武装力量。
由于那种未知名病毒鸡贼的传染特性,在感染彻底爆发时,共和国的空军,和海陆军以及武警部队一样,损失都相当惨重,大部有生力量都在灾难初期化为了乌有。
这支空四师也不例外。
不过好在作为战略运输部队,他们的驻地机场基本都位于野外偏远的地带,远离城市等人口密集区,不会被城里那数量恐怖的尸潮所威胁。
其中一支位于青藏高原的飞行团便是如此。
该部的机场驻地在林芝,距离拉萨仅有三百公里,同四川盆地也只有八百公里的直线距离,借助海拔带来的优势,从这里起飞的飞机还可以快速部署到各个西北重镇,无论是东进还是北上都十分便利,是不折不扣的战略重地。
灾难爆发时,因为那种未知名病毒的强力传染和急速变异,这里的军用机场同样在内部爆发了可怕的大规模骚乱。
据传闻,变异从开始到彻底失控,只用了不到两天。
在极短的时间内,大量中招的机组成员和地勤就从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变成了一群只会到处杀人的癫狂疯子。
前期该部巨大的人员伤亡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幸运的是,空四师因为是西部战区唯一的战略运输部队,该部的机场防空部队和地面卫戍部队常年都处在战备值班状态。
尽管地面卫戍部队和飞行团一样,仓促之下应战大量感染者导致他们的损失也很惨重。
以至于后来清点人数时,有些部队的人员伤亡已经达到了五不存一,甚至十不足一的地步,简直惨烈。
但残存的战斗人员很快就在一位军官的带领下重新恢复了组织和作战体系。
随即他们便调转枪口,借助装甲车辆和重火力装备的优势,对机场内部的感染者大军展开了全力镇压。
在付出了足够的死亡和牺牲,度过了初期最为艰难的大混乱之后,这支位于林芝的飞行团,最终还是有两个飞行运输中队,以及少量的地面部队成建制的存活了下来。
并且他们还主动同位于燕京西山基地的临时中央恢复了联系。
临时中央闻之,大喜过望。
在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后,他们很快就给那位力挽狂澜的军事主官颁布嘉奖令,并让其连升三级,担任空四师新的师长,同时还给了该部所有人每人一个二等功,然后通报全军。
西南816基地也是因此才得知了这群远在雪域高原的友军的存在。
“田师长那边说,他们随时可以转场来这边,但是仅限于运九。”
中尉回忆着前不久对方发来的通讯内容,复述道:
“他们中队的伊尔七六和运二十都太大了,而且维护精贵,我们这边气候过于潮湿,仙女山机场也太小,没有那种养护条件。”
“他们……”
顾克刚微微闭上眼,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侄子不要那么多废话:
“你直接跟我说,田师长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中尉抿了抿嘴:
“他们……想要我们拿下江北国际机场。”
闻言,顾克刚猛地睁开了眼,就连身体都坐直了:
“你说什么?”
“江北国际机场?巴山市主城区那个?”
“田子轩他是不是航空煤油喝多了?!”
空四师的新任师长,他是认得的。
毕竟俩人之前都隶属于西部战区,又都是中高级军官,时间一长,难免会产生一些交集。
不过这交情也不是很深。
毕竟这二人一个在陆军,一个在空军,一个早早地当上了将军,一个过去只是校官。
同时二者的年龄也差得有个十几岁的样子,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方面都来往不多,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会打个电话互道一声安好而已。
“田师长他们说。”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叔叔会有什么反应,中尉丝毫不意外,只是继续解释道:
“目前在整个西南地区,我们是唯一有能力解决他们这个诉求的地面部队,而且放眼我们基地周围几百公里范围内,只有江北国际机场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同时临时中央也支持他们的诉求。”
将军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怒气冲冲道:
“神经病!”
“他以为这里是雪域高原?到处都是无人区,随便走上一百公里都看不到个鸟毛?”
“还他妈拿中央来压我?他是不知道巴山市主城区过去有多少万人吗?”
“我告诉你,足足两千万!”
“就算这其中只有一半的人感染变异,那也是至少一千万个怪物,这么多的敌人,到时候过去都不用打,它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咱们给淹死了!”
“田子轩他脑子让机载雷达烧糊了怎么着,非要选江北机场这么个鬼地方当转场基地?”
中尉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叔叔兼顶头上司发飙。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解释道:
“空四师本来一开始是想去成都,但是您知道的,双流机场和天府机场安全区半个月前就已经没了。”
顾克刚点了点头,这事他当然知道。
——天府和双流,分别在成都的西面和东南面,这两个机场先前是整个四川盆地内最大的幸存者安全区,曾驻扎着大量的军警部队。
其中光是以双流机场为核心建立起来的第三新成都安全区而言,其内部幸存人口最多的时候就超过了整整十五万人,相当于一座小县城。
然而,在没有针对性疫苗和解毒抑制剂,更缺乏有效检测手段的情况下,当地官方这种大规模搜救和四处收拢幸存者的做法,很快就为整个安全区的覆灭埋下了伏笔。
就像亿万僵尸那个游戏一样。
谁也说不清安全区内部的第二次大规模感染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
或许是有人故意投毒,也可能是幸存者里混入了无症状感染者,还可能是有人被咬伤之后一直隐瞒不报。
总之,庞大的机场安全区建立起还不到一个月,那由感染者引起的恐怖暴乱很快就在安全区内部爆发了。
无人知道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反正当半个星期过去,816基地这边再次同当地人员取得联系的时候,得到的回复就是成都周边所有由官方建立的大型安全区都没了。
双流机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我把这个事跟他们详细地说了。”
讲到这里,中尉神情也有些无奈:
“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放弃了去四川盆地的计划,现在准备改道来巴山这边。”
顾克刚听罢,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们要来就来,我们当然欢迎,可这群家伙也不能仗着有临时中央的支持就强人所难。”
“仙女山机场是小了点,地形和环境也确实危险了点,但这就是我们眼下所能提供的最好的转场条件!”
“至于让我们去打江北机场这件事,你等会直接回电告诉田子轩,想都不要想!”
“我承认他的那些大飞机很重要,可我手底下这些战士的命也很金贵!我不可能为了他那几架运输机的起降安全,就把我们的人拿去填主城区那个火堆。”
中尉了然的点了点头:
“是。”
“哦对了。”
将军想了想,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赶忙问道:
“田子轩有没有告诉你,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往东边转场?往北走去西域不行吗?那边可是常年维持着几十支生产建设兵团,武警和民防部队的数量也多,而且地广人稀的,受灾情况比内地好得多啊。”
“田师长解释过。”
中尉简短的解释道:“具体是这样的……”
那支空四师的残部要往内地转场的原因并不复杂。
失去了来自内地的人力和物力支援,想要在这末日之中,继续在雪域高原长期维持一支空军部队的存在,根本就不现实。
林芝距离拉萨只有三百公里,平均海拔高度超过了三千米,虽然气候远比藏区其他地方要来得温润宜人,可那里毕竟也是高原地带,环境复杂,气候多变,一旦有什么不可预测的情况就会很折磨人。
而且现在是夏天,相对而言还好。
最可怕的是入冬。
冬天到来后,高原的气温将会骤降。
在没有足够的人力来维护周边的基础设施的情况下,雪域高原那特有的种种极端天气,将会对空四师的残存官兵,还有他们的飞机产生严重威胁。
最重要的——他们现在已经进入到严重的坐吃山空状态。
雪域高原上基本没有任何工业生产可言,那里百分之九十的物资都需要从内地不远千里的送来。
在失去了来自内地的稳定供给后,对于空四师的官兵们而言,如今从飞机上的零件螺丝、到地面部队手中的枪炮弹药、再到飞机专用的高标号航空煤油,都成了紧俏的不可再生资源。
维持这样物资紧缺的状态,若是一周半个月的也就罢了。
真要是让他们像之前那样继续在高原上长期戍守,那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人类的精神再顽强,也战胜不了客观上物质的短缺。
没有燃油、没有吃的、没有弹药、没有各类专业的设备和零件提供长期维护。
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些大型军用运输机该趴窝也还是要趴窝。
况且在空四师服役的战士基本都是内地人,面对这种灭世级别的灾厄,这批幸存下来的空军官兵此刻都只剩下一个再朴素不过的愿望:
——离开这里,回内地去。
哪怕最终不能回到自己的故乡,他们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一片苍茫的雪域高原上,终年与可怕的暴风雪和致命的高原反应为伍。
至于去西域……
讲真,那里的条件也不比藏区好多少,而且距离内地更加遥远,空四师的官兵也是极不愿意去的。
面对这种问题,即便是临时中央也无法要求他们继续留在林芝当地。
那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所以最终商讨出的结果就是,空四师残存官兵将在冬季来临之前,带上所有人和辎重,驾驶所有的军用运输机返回内地,转场驻扎。
“我理解他们的想法。”
听完这些话,将军只是抬了抬眼皮,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所以让他们来仙女山就好。”
“主城区的怪物太多,江北机场我们是不会主动去碰的。”
“而且我还就不信了,那山顶上的机场再小,气候再糟,了不起就是刮点风下点雨,难不成一点潮气就能把他们的宝贝飞机给搞坏了?”
“是!”
熟悉自己叔叔脾气的中尉明白,这就是这位基地司令官的最终意见,当即也不再废话什么,干脆的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去。
“对了,川泽,等一下。”
将军忽然叫住了中尉,而且难得的叫了这个侄儿的名字。
“在。”
中尉停下脚步:“您还有什么事?”
“把这个交给钱书同钱院士,他这会儿应该在第六区忙。”
顾克刚拉开自己的抽屉,翻找了一阵,最后抽出一个塑封牛皮纸档案袋,递给了自己的侄子。
“告诉他,看完以后如果有什么想法,就下午四点以后来找我,我那个点有空。”
中尉有些不明所以的接过了档案袋。
档案袋的表面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贴照片,只有一个光秃秃的人名。
林岳。
“拿去给他吧,我顶不住了,眯会儿,有事就叫我。”
将军很是疲劳的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便打发自己的侄子去送东西,并不准备对此解释什么。
“是。”
中尉敬了个礼,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