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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带着玩味讽刺的语气如同魔音一般刺穿慕如风的耳膜,所说的每一个字也化作看不见的尖刀,一刀一刀插进慕如风的心脏。

喉咙好似被湿滑的棉花堵住,他想否认,却吐不出一个字,心底最阴暗的地方被阳光照射,让他无所遁形。

真的没有吗?慕如风,问问你自己的心,方才你是不是真的生出了妄念,希望阿暖还活着?日夜被愧疚折磨,慕如风都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思念阿暖才希望她活着,还是为了减少心中的愧疚才希望她活着。

云开的眼睛太亮,慕如风不敢直视,他露出自嘲般的笑容,“我希望她还活着,难道有错吗?”

声音很轻,不知是在问云开,还是在问他自己。

云开已经没有耐心,她和慕如风相见多次,只当不认识他,他也不似江池般巴巴凑上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云开从来没主动招惹过他。

可他偏要作死,自己撞上来,云开自然也不介意给他添点堵。

江池自己会通灵术,家里又信奉神明,所以很轻易便能接受云开是十七的事实,裴安白经历了世界重启,自身重生,于是笃定阿月会和他一样重生。

他们因为自身经历,对于阿月、十七复生的事接受良好。

慕如风和他们不同,因着出身武将世家,他从不信神鬼之说,哪怕心里再希望楚暖还活着,哪怕因为她做菜的举动生出怀疑,他问云开的第一句也只是“你可曾见过一个名唤楚暖的人?”。

这证明,他虽然很希望云开就是楚暖,潜意识里还是不相信这般怪异的事会发生。

他重规矩,重秩序,为人严谨沉稳,对付这样的人只能攻心为上,化被动为主动。

在云开承认自己认识楚暖的那一刻,慕如风的心就乱了。

云开乘胜追击,以楚暖友人的身份质问慕如风,为她鸣不平,彻底把自己和楚暖区分开,只会让慕如风生出“我竟然想从别人身上寻找阿暖的影子”的愧疚心思。

至此,这场交锋的主动权落入云开手中。

哪怕慕如风没有寻找替身的意思,在云开的追问和引导下,他也会产生错乱。

眼下,云开握着足以击溃他所有防御的武器,而她磨刀霍霍,并没有想放过他。

“我和阿暖因为厨艺相识,经常通过信件交流厨艺,当年我本想着去朔州寻她,可我人还没出发,却听闻了她的死讯。慕少将军,你自是高高在上,手握权势,不在乎阿暖一条薄命,可我在乎。无奈我人微言轻,不配向您讨要公道,为了保住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静,我本不愿旧事重提,可您偏要来追问,偏要来侮辱阿暖,我也只能和您讨教交流一番。”

“恕我说话难听,您当年既然护不住她,让她惨死狱中,如今又何必假惺惺提起她,平白让人恶心。”

云开说罢,不再去看慕如风惨白的脸,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她不能不走,方才一番话虽然镇住了慕如风,让他心神大乱,但也只能糊弄一时,等慕如风缓过劲儿来,就会发现她话里其实有不少漏洞。

她自称是楚暖好友,如今义愤填膺,可前几次见他,态度还是太过平淡,根本不符合一心为挚友鸣不平的人设。

还有她方才做饭的动作,所做的菜肴。

这些都是漏洞。

前者好糊弄,好歹是宫里人,会演戏很正常。

后者便有些棘手,哪怕她刻意强调自己经常和楚暖交流厨艺,但如果她和楚暖做饭的动作相同,甚至所做的菜肴味道都一样,慕如风只会更加怀疑她。

云开也没法子抹掉慕如风的记忆,能做的只有尽快把菜肴呈给裴樾明,把证物先消灭掉。

她提着食盒,步履匆匆赶回勤政殿。

殿外,陈内侍又在转圈,看见云开后,他忙迎上来,“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云开问。

陈内侍叹气,“殿下方才又摔东西了。”

云开也是奇了,明明她走的时候,裴樾明情绪还算稳定,怎么又动怒了?

“有人来过吗?”云开又问。

陈内侍压低声音,在云开耳边道:“慕少将军方才来过一趟,两人具体说了什么,老奴不知道,只知道少将军走后,殿下就摔了东西。”

听到慕如风的名字,云开一阵头大,细长的眉皱起,到底没说什么。

陈内侍催促道:“快进去送膳吧,小心些。”

再次进入勤政殿,云开发现地上的碎片确实多了不少,从碎片看,在她离开后,裴樾明摔了一个靛蓝色花瓶。

比起茶盏,这个花瓶明显更珍贵,能把份量不轻且称得上贵重的花瓶摔了,云开一时也拿不准裴樾明到底生没生气。

可他方才说“进来”的时候,语气分明很平静。

云开一边琢磨,一边往前走,没走几步,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是裴樾明,他站起身,往她这边走来。

没等云开请安,裴樾明的声音先至。

“陪孤演场戏。”

他刻意压低声音,语气带点玩味戏谑,因说话的时候弯着腰,呼出的热气在云开耳畔环绕,突然起来的亲近和转变使她下意识抬起头。

一张含着笑意的俊俏面庞在云开眼前放大。

裴樾明是很好看的,云开不止一次惊叹他五官精致得仿佛不应该存在于世。

眼下他眉眼含笑,狭长的凤眸中凝着点想要作怪的淘气,比平日里端着姿态,冷着面容时,多了几分鲜活。

而正因这点鲜活,使他整个人如被蒙上青烟,隐约透出咄咄的艳色。

云开的思维出现一瞬间的停滞,没能及时问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樾明伸出负在身后的手,如同变戏法般,将一个花瓶送至她身前。

见云开没有反应,他又把花瓶往前递了递,随后伸出另一只手,取走云开拎着的食盒。

“摔碎它。”

它毫无疑问指的是花瓶。

云开迷迷糊糊捧着花瓶,眼中出现了真切的迷茫。

目光触及裴樾明嘴角漫不经心的笑,云开恍然。

原来摔东西只是在做戏。

只是做这场戏,他一个人就够了,哪里需要她参与?

显然裴樾明没有给云开解释的意思,云开只得举起花瓶,狠狠往地上一掷。

花瓶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裴樾明饱含怒火的声音一同响起。

“好个慕如风,孤打发他去拿膳食,他倒会躲懒!”

眼看裴樾明用带笑的脸发出仿佛带有雷霆之怒的声音,饶是云开,眼皮也忍不住跳了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