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敲响了我房间的门,我把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转向门口。
“柯先生,你在里面吗?”阿拉巴马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我在。等等,我就来开门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我在看书,”我走向了门口,“怎么了?”
“那你可以继续看一会。”
“?”
“因为我忘记了要找你说什么事,等等,等我想一会......”
“......”
“总之你等等吧,等一会我就想起来了。”
“我觉得你要不进来坐一坐,慢慢想吧。”
“哦,好的,谢谢。”
我打开门把阿拉巴马请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一只死去的菊石,啃的正起劲,“柯先生要尝尝吗?这一种的触手特别有嚼劲。”
“啊,我就不用了吧,你自己吃就好了,哈哈。”我尽可能地表现得礼貌。
我请阿拉巴马坐在椅子上,我自己则带着书坐到了床上,和着她啃菊石的声音慢慢地看下去。
这事对我来说倒不算困难,在战前我家楼下的广播就比这种单调有率的嘎吱声要吵得多,那时我也一样看书。我不是个体育运动爱好者,那时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电子设备,因此这也就是我为数不多能从无尽的争吵之中脱离出来的消遣方式了。
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总之应该是我的父母离婚以前很多年,他们就变得不再恩爱了。那个家里充满了没有止境的争吵,充满了火药味和紧张压抑的氛围,在他们中有一方无法在这场争吵中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时,或许我就有麻烦了。
这种时候我最有可能得到命令,中断我的休息和放松,转而去和枯燥无味的试卷为伴。责骂最有可能在那种时候到来。
“我努力赚钱养你就是为了给你看恐龙的?”
“长这么大了,没有叫你干活,就只是叫你读点书,你牛什么?”
“我饿你几顿看你听不听我的!”
如果运气非常不好,我实在是想反抗的话,的确是有可能会挨饿的。我父亲的竹条还有可能会落到我身上,我的《现代动物分类学原理》曾经被暴怒的母亲撕掉过。
于是我大多数时候都选择了沉默和妥协。
如果不是在家里的话,那我就得去我最讨厌的地方,那所学校,同时也是整座小城风评最差的学校。
我忘不了那恶臭不堪的厕所,我曾经在那里被围着打过不下五次,他们为了不留下证据都是对着我的肚子来打的。我记得,如果我忘记了把作业拿给那些人抄会发生些什么,我也记得那个干瘦的生物老师,她能用最不堪入耳的脏话来辱骂我,而且似乎格外喜欢针对我,没有哪一次课上她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我倒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和我的父母交流这些,但我得到的回答是:
“别人打你是有理由的,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总之他们没有帮过我。
在那个该死的破烂地方,我就这样混了三年。我慢慢学会了要怎么低声下气地说话,学会了怎么察言观色,学会要怎么尽力避开麻烦。总之,就这样,我从那里毕业了,以全校第三的成绩进入了我的高中。我的父母在那年夏天离婚,我跟了我父亲,去年冬天我满16周岁以后,他离开我去外面经商赚钱,我和我的父母之间的联系就变得很浅了。
到了三月初,我认识了云和埃雷拉,随后就逐渐卷入这场战争之中。
扯远了。
“所以你想起来叫我去干什么了?”
阿拉巴马啃菊石的动作突然停下了,她那清澈的目光让我感觉到一阵不祥。
“我......为什么在这里来着?”阿拉巴马困惑地挠了挠头。
天哪。
我不免对眼前的沧龙科沧龙亚科球齿龙族的大蜥蜴产生了真挚的悲悯。
她苦恼地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着的菊石,随后就像高喊“尤里卡”的阿基米德一样兴奋地抬起头,“没有关系!我带了普罗给我的纸条!”
她用沾着菊石粘液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普罗里格在上面用清晰的笔记写着:“请柯先生到大厅来。”
......
我跟着阿拉巴马走向大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上摆着的一排酒,一眼望去,种类真是一应俱全。
“这够了吗?”拉提皮满脸阴沉地看着斯诺脸上得意的笑。
“你小子今天想不开啊,”斯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拉提皮的肩膀,“想不开啊,跟我打牌还要赌,赌还要拿你藏在船上的宝藏来赌。”
“对,”拉提皮懊丧地扶住自己的额头,“我太想不开了。”
“得啦,”斯诺整了整西装的衣领,“反正酒这东西藏在那也不会变多,是吧?酒这东西不就是拿来尽兴的吗,只要尽了兴,你藏它就不是没有价值的。”
“要是我赢了,就把你床底下的薄板龙交配相片册全都拿出来放到这桌上,分享给大家,我看你会不会尽兴。”
“哈哈,它们才不是放在床底下......等等,你怎么知道有这东西?”
“有一次你看的时候忘记锁门了。”
“喂,你......哎算了,反正你赢不了我。”
“但那玩意确实在你的房间里不是吗?”得意的恶毒笑容转移到拉提皮的脸上,“说不定我有可能把这个消息告诉哪个感兴趣的家伙,此时此刻他就正在你的房间里寻宝呢。”
“喂,拉提皮,你......!”斯诺四下环顾,随后一个箭步蹿上前,“你小子说认真的吗?”
“安啦,安啦,”拉提皮笑得前仰后合,将两手掌举到自己胸前,“开个玩笑,别这么上心,我没这么丧尽天良,毕竟这条船上的每个人都要照顾自己的xp嘛。”
在这条船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xp要照顾,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
就比如说我,我发现我现在对兽耳之类的属性毫无兴趣。兽脚类恐龙头上的泪骨角和头饰难道不是比这种东西有趣多了吗,为什么那些画师从来都不探索这方面呢?
“哟,阿拉,柯先生。”拉提皮先看到了我们两个的到来,“来的挺早啊。”
“这是来干什么?”我问。
“这是来干什么?”阿拉巴马充满好奇地问。
拉提皮和斯诺悲悯地看着阿拉巴马,随后才回答了我的问题,“普罗里格想报答一下音乐家的帮忙,不过她没要。她说只要我们用音乐作为报酬就行了,她可以拿来当作素材,以后干架有用。”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我问。
“我们一致投票让普罗里格来对付这事,反正报酬是他提的。到时候他要来露一手,我们在旁边喝酒捧场就行。”斯诺摊了摊手,“感谢我吧,没有我,拉提皮可舍不得把他的宝藏拿出来。”
“是是是,我们可得好好感谢斯诺。”拉提皮别有用心地赞叹道。
那我也算是有幸成为听众了。
接下来到场的是提姆帕尼和特里戈诺。
作为皮埃尔号上重要的一员,提姆帕尼带着特里戈诺简要看了一遍皮埃尔号的结构,以便未来作战的需要。
“这......这么多酒?”提姆帕尼望着桌上林立的酒瓶惊叹道。
“贵宾来了,敬你一杯,庆祝咱们成为战友。”斯诺对着特里戈诺举起酒杯。
“万分感谢,斯诺先生。”特里戈诺温文尔雅地对斯诺鞠躬。
“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伟大的、光明磊落的、永远正确的船长即将抵达他忠诚的大厅!”梅塞伊的声音忽然从大厅入口响起,乔斯坦伯格翼龙的翅膀从他的背后伸出,他蹲下身往前纵身一跃,翼龙折叠的翅膀在地毯上轻盈地一弹,让他平稳地起飞,悠然飞过十米,最后停在了书架顶上,旁若无人地坐定之后热烈地鼓起掌。
闻言大家都马上站起来热烈鼓掌。
面带笑容的彭比纳拽着背着吉他、面有抗拒之色的普罗里格,从大厅入口走进来,迎接整个大厅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