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海面之上瑰丽的日出景象让我陷入了短暂的陶醉。
“我们......我们的家......很美吧。”提姆帕尼结巴的声音从一旁柔和地传入我的耳中,携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真挚骄傲。
“的确。”我将目光转向她,“和我小时候想象的很像。”
“小......小时候?”
“嗯。我那时就喜欢想象,你们的时代到底是什么样子。”
“您看到的......让您高兴吗?”
“怎么说呢,”我挠了挠头,“如果没有战争,我还是会很高兴的。”
“嗯......战争......是不好的。”提姆帕尼微微点头。
就连复兴者们也明白这一点吗。复兴者们也会厌恶血肉横飞,恐惧所爱的、所珍视的东西被战争夺走吗。
我想应该也是会的。然而战争终究还是爆发了,恐怕就像我们人类一样,个体的主观意愿决定不了历史的发展方向吧。
“说来,提姆帕尼。你的嗓子没事吗?”我怀着好奇问道。从外表上来看,提姆帕尼没有受到任何创伤,因此她说起话来如此沙哑断续实在是非常可疑。
“我......我没事......开凿化石的......的时候,支气管......不小心破坏了,所、所以就......”话说到一半,提姆帕尼的声音就中止了,她只能忙不迭地用眼神请求我的原谅。她这时才将美丽的海蓝色眼睛展现在我的眼前。
这大概和查兰杰怕火是一样的原理吧。
这么说来,提姆帕尼大概也是一位半人复兴者?
不对,如果真的是半人复兴者,她为什么要说“我们的家”?
“你是半人吗?”
提姆帕尼摇摇头,“第一次......战争。”
指的是第一次化石战争吧。
而且鼓板踝龙确实是由化石战争的主角之一爱德华·德林克·科普教授命名的,也就是说她是从那个时代就开始跟随科普的复兴者了。
“那个时候......制造复兴者还......还不是很成熟,所以会、会出现一些缺陷。”提姆帕尼的下尾叶无意识地在平台上画起圈子。
“那也就是说,你知道第一次化石战争的完整经过了?”我不由得有些急切地问道。虽然我内心已经明白不太可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不过至少应该问一问。
因为暂时说不出话,提姆帕尼同时摇晃脑袋和手掌,“在......1897年,灭绝、进化......把大多数复兴者转变成......魂灵,记忆......都、都被清除了,所以......不太清楚,很......很对不起。”
我轻轻叹了口气,“没事。”
1897年发生的事件是科普去世与第一次化石战争的终结。这证明做了半辈子对头的科普与马什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再次站到了一起,大概他们也明白,放任复兴者的势力继续发展下去将会造成什么结果。不过这次联手并没有彻底消灭化石战争,只不过是将它的再次爆发推迟了一个多世纪。
太阳已经彻底升上天空,将耀眼的光辉投射在内海道上方。
再继续呆下去就嫌热了,我与提姆帕尼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离开平台。
我们躲开了笼罩在平台上的阳光,并肩走下台阶。
在为翼龙们提供一段时间的休息以后,皮埃尔号会再次潜入水下。
闲谈之中,我了解到提姆帕尼在这次行动中的任务是侦察。
作为拥有快速运动能力的一位复兴者,她刚刚侦察过周边海域,确保既没有灭绝碎块的踪迹,也没有王朝军的出现。
在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她也会再次离开皮埃尔号,进入海水之中。
“要小心啊。”不知应对她说些什么,我就只有这样提醒。
提姆帕尼的蓝色眼睛中闪现出轻松的笑意,“没......没关系。我......我没什么......价值,杀掉我.......什么也得不到。”
“......”
“别担心......我们,早就已经死过了......不会真的......再死一次的。”
一个人的想法并不是光光凭几句劝说就可以改变的,这算是我的一个经验。所以我并没有对她解释生命的可贵,况且这在战争中确实算不上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给我他妈的能滚多远滚多远,你个脑容量跟黄昏鸟一样的畜生海蜥蜴!”一声粗野的叫骂(大概意思如上)从前面的走廊里突然传来,模糊的声音表明它来自一间独立的小房间,充满了一个男性复兴者热烈而无奈的激情。
这句叫骂引起了我的兴趣,毕竟“海蜥蜴”显然指的是沧龙科动物。
只是提姆帕尼似乎没有听到这一句骂声。
我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这让提姆帕尼露出不解的神色:“为......为什么走那里?”
我将目标定在一间指挥官寝室里,房门上写着“Snow Styx”。
哺乳动物特有的灵敏听力大概还是要强于海洋爬行动物的。
我来到门边,和不明所以的提姆帕尼一起聆听门内的声音。
当时门另一边的情况是这样的。
彭比纳·泰勒正双手插着腰,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满怀恶意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
在她面前的地面上,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性复兴者。
这个复兴者的海军大衣被扒下下丢在一边,通红的脸上充满怒容,破口大骂的时候满口参差不齐的圆锥形尖牙在唇间闪动:“我和你妈那幽深如同大海的泄殖腔没有任何瓜葛,老子没兴趣充当你那和蔼可亲的狗杂种父亲,识相的话就赶快抬起你的烂尾巴滚出去!”
深灰色的西装上混杂着黑色的斑纹,打底的休闲衬衫上分布着浅灰色的斑点,椎骨形状的项链垂在复兴者的胸口位置,随着他费力的半起身动作而阵阵弹跳。
“哎呀,哎呀,我亲爱的斯诺·斯提克斯(斯诺神河龙)老爷,我承认您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讲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优秀绅士,永远这么行为得体,不卑不亢,”彭比纳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步上前,伸出脚踩住斯诺的喉结,用拇趾翘起他的下巴,逼迫他把脸对准自己,“只是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缺陷,那就是您的记性实在是太差了。”
她忽然非常诡异地用起了敬语,这让我感觉到一出惨剧即将在眼前发生。
“我没欠过你的债,你牌打的像被鲨鱼啃过的原魣尸体一样烂,我不可能欠你什么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敢回到我们温馨的家呀?”彭比纳笑呵呵地低下身,掐住斯诺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大概不是因为你害羞吧?”
“老子想什么时候回来跟你个头脑简单的垃圾桶有什么关系......”斯诺的脸因为彭比纳骤然卡紧的手变得煞白。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变得有些危险了。
看来有必要阻止一场血腥的暴力冲突。
提姆帕尼连连敲门,“彭比纳......你、你在里面吗?”
“嗯,我在的。”门里面传出来的回答倒是格外镇定,就仿佛门里面什么也没发生。
“彭比纳......这......”提姆帕尼慌乱地提高声音,依旧嘶哑的嗓子拖了她的后腿,让她没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不......不要这样......”
“啊,说的太对了,提姆帕尼。”彭比纳恍然大悟似的回答道,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卡紧了斯诺细长的脖子,“我怎么能只用一只手呢。”
“不,不是这样......我......我是说,你......松、松开,然后......”
“哦,我懂了。直接掐死他太便宜他了,对吧?”彭比纳的笑声从门后传来,紧接着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不......不是这个......”提姆帕尼疯狂地用手掌砸门。
“哦,还不够狠?知道吗,你挺适合去审讯犯人的。”又一声骨骼断裂声。
“妈.......的,你个小蜥蜴就这点劲?”斯诺疯狂的大笑从门里传来,“你别告诉我......这种挠痒痒就他妈叫做审讯!”
“你还觉得不够是吧,那这个怎么样?”彭比纳凶残的话语之后跟着折断手指的连续声响。
“彭......彭比纳,你.......”提姆帕尼绝望的呼叫哑了下去。
我没有过多地掺和这件事,只是掏出对话机,给普罗里格打了个电话。
啊,上游说的还真不算错。
我也大概明白普罗里格脸上的疲倦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