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并不是按照我预想的方式发生的。
因为我没有想到,在没有探测器辅助,并且我们正处于高速运动的状态下,普洛特居然依然能够精准地炮轰我们。
炮弹呼啸声的突然响起,就因为这个原因,让我陷入了茫然。
炮弹落在我的左后方,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爆炸。
爆炸的弹片深深嵌进了我的股骨,我的行动速度随着突如其来的疼痛缓下来,紧随而来的是硅晶,迅速漫延的硅晶爬到了我的鞋子上。
我稍微减缓一点速度,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如果被漫延的硅晶拖缓速度,将会是极端致命的。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阿托卡究竟使用了什么策略。
米克的经验让他明白,在我们集中于一处的时候发起进攻,很有可能会让我逃掉。所以他才先让普洛特发起炮击,将我们的队伍暂时打散。
他早已预料到,一旦遭遇炮击,我们一定会为了安全逆风而行,那样更有利于提早发现他的行踪。
于是他干脆利用了我们的心理。他首先安排普洛特将部分火炮对准向西道路上的某一处,随后再直接现身。
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尝试躲避他,我们正是在躲避的过程之中进入了他为普洛特规定的炮击区域,就在那时,他命令普洛特开炮。
又一轮炮击就算不能直接杀死我们,也能拖慢我们的速度。
阿托卡很清楚自己的弱点是速度较慢,他可以抓紧时间向我们靠近。
我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同伴,他们从埃雷拉龙的背上摔了下来,正在连滚带爬地远离炮击区域。
炮击还在继续,我拔出手枪,一瘸一拐地往前赶。
现在我们三人的速度全都不够,阿托卡那身着白色军装的匀称身影正在月影之下优雅地现形,飘扬的披风之后紧随着高棘龙健硕的身体。
我短暂地眨过一次眼,周边的景色转变为了月下的双子山。
阿托卡忽然立住黑色长筒靴,稳如泰山地站在一百米之外,迅如闪电地举起手中地半自动步枪,瞄准镜与竖瞳瞬间对上,枪口对准我的胸口。
我猛然向侧面扑倒而去,步枪子弹击中我的腹部,在那里炸开一个大口。
突然传来的剧痛让我的眼前突然一抖,如果不是我及时地伸手捂住伤口,被子弹撕裂的内脏可能会从腹腔里掉出来。
我拖着身子,艰难地爬行到一棵古树之下,在我爬到树下躲起来之前,阿托卡射出的子弹击穿了我的右腿,被打裂的大动脉之中喷出大量滚烫的鲜血。
黑暗侵入了我的视野。
今晚不知道是第几次,我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如果想要使用生存战略的话,我需要手枪。在双子山组的环境之中,我不能召唤爪牙,这也就使得我不能使用生存战略逃跑。
我将埃雷拉龙的躯体部分遮盖在我的伤口上,这可以稍微减轻我的伤势,虽然如果没有救援,我依旧会很快死亡。
我知道阿托卡正在接近我,我可以依据他的气味判断他距离的远近。
阿托卡的气味,可以称之为一种洁净到不真实的血腥味,这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然而又充满死亡威胁的气息,深深铭刻进我的记忆之中。
赶快冷静下来,如果不想死的话。
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感受了一下阿托卡所在的位置。
他的武器有半自动步枪和榴弹发射器,埃雷拉还说过他有一把军刀,不过为了在限制时间之内尽快杀死我,他应该不会用军刀,因为这必须要求他花费一定时间靠近我。
榴弹发射器之中可以射出高棘龙的神经棘,造成大范围伤害。如果准备使用榴弹发射器,他就没有必要绕远路,只需要把榴弹打到我身边,就足够杀死我了。
反之,如果他准备使用步枪,就会绕路,找到一个可以看到我的角度,随后干掉我。
那么,现在阿托卡前进的方向是怎样的呢?
直线前进。
那也就是说,是准备使用榴弹发射器了。
如果使用榴弹发射器,我又应该怎么应对呢?
想逃跑是不太可能的,且不说现在我有没有能力跑起来,就算能,也会变成半自动步枪的活靶子。
如果继续留在原地,依旧是死路一条。
还有一条路或许可以考虑,那就是头顶的树冠。
但凭借现在的我,应该怎么爬到树上呢?
我树栖的祖先应该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
树栖的祖先......
埃雷拉的生存战略需要手枪,手枪提供巨大的动能,让指骨提炼成的子弹射入目标的指骨之中......
如果只是需要巨大的动能的话......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恐怕会很疼。
但是,如果真的因为怕疼就犹豫了的话,我也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讲故事了,对吧?
我提炼出埃雷拉龙的第三指第二节指骨,让它攀附在我的无名指上。
缺乏足够大的能量,子弹是不能和我的指骨融合的。
而这巨大的能量,不就近在眼前吗?
我听到树后的空气之中响起的短促抛弹声,高棘龙的骨骼制作而成的榴弹正在向我这边弹射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绷紧左手,调集所有注意力,等待那颗榴弹落地。
我唯一的机会,就是抓住榴弹落地之后,爆炸之前那短暂的瞬间。
榴弹轻柔地落在我身边的土地上,轻微地从地上弹起,月光抛洒在黑色的榴弹之上,好像被黑色的石材所吞噬。
在它远离我的视野之前,我迅速出手,一把抓住滚烫的榴弹,灼热的化石表面烫伤了我手心的皮肤。
但我根本不顾上疼痛,我紧握住榴弹,转身将整个身体贴上树干,将握住榴弹的左手向前伸出,伸到树干的另一侧,而我的整个身体则在树干的这一侧。
这样,可以尽量减小榴弹的爆炸对我造成的伤害,而榴弹爆炸时产生的巨大能量,绝对足以让那颗子弹与我的指骨融合,帮助我发动生存战略!
或许该说是我的运气很好,在我刚刚做完这个动作的时刻,榴弹在我的手中爆炸了。
我的左手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陷入一阵麻木,但在看到眼前的世界迅速变高的那一刻,我明白我成功了。
毛发覆盖我的全身,灵活的尾巴可以当作第五条肢体。现在,我的身份不是人属智人,而是被遗忘在进化深处的一种原始灵长类,样貌看起来非常类似人类已知最早的灵长类动物,生活在古新世北美洲的普尔加托里猴。
虽然失去了一只左手,两条腿都受了伤,我却能换来在树上活动的极高机动性。
我在退化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动用现在我的身体优势,从阿托卡无法看到的那一侧,攀着树干急速而上,树栖动物的特性让我爬树就如同在平地上奔跑一样轻松。
真是个和我一样疯狂的计划。
我知道这可以短暂地骗过阿托卡,从他的视角看来,我在握紧榴弹等待它爆炸以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但我知道这一切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当我在树上飞奔的那个时刻,双子山组的时间大约流过了七到八秒,我至少还需要活过接下来的十七秒。
我从树上瞥到阿托卡正持枪从树的右侧靠近,而高棘龙则从左侧包抄,二者以钳形姿态向炸伤的树靠近。
我将左手的残肢塞进自己嘴里,避免喷溅的鲜血暴露我的所在,而我的整个身体此时正藏身在茂密的松枝之间。
阿托卡来到我刚才躺着的位置,镇定自若地检查地上的血迹。
他明白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一直停留在那个地方,也知道我肯定使用了生存战略。
现在我能否成功幸存,就看阿托卡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看穿我的计谋。
时间紧迫,我没有制造假象来迷惑阿托卡,这也就意味着,他发现我躲在树上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我顺着树干转过一圈,躲到了阿托卡看不到的那一侧。
但他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他轻轻抖下披风,抓在手中,将高棘龙肌肉发达的前肢附着在他的右手上,几乎没有蓄力地打出一拳,力量惊人的一拳猛然重击在树干上,轰碎与微小的血迹混杂的树皮。
他的披风随着这一拳的动作变形,如同魔法一般化为高棘龙生长着高耸神经棘的脊柱,锐利的神经棘末端形如刀锋,点缀在神经棘之间的是锯条一般的颌骨,阿托卡的一击将整棵松树化作了一棵充满了冷淡杀机的圣诞树。
这棵圣诞树的每一根枝条、每一块树皮都蕴藏着凌厉的凶器,眼看着危机向我漫延过来,我不得不离开树枝,向树下纵身跳下。
锐利的骨骼服从阿托卡的旨意,向我绞杀过来,而在树下,高棘龙早已开始等待我从树上跳下。
阿托卡精准地计算了我前进的轨迹,高棘龙以不可思议的灵巧调转脚步,转移到我将要落下去的那个方向。
本来已经足够骇人的血盆大口,在此时的我眼中更如深渊一般深不可测。
很快,我就要葬身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