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闻昏睡的时间里,辛家两个儿子都来看望过。
装作不知道他们妹妹干的事情,只当何闻是多饮了两杯有些醉了。
他们之所以跑这一趟,一个是想卖个好,另一个也是想来探探风声,以及商寻对这件事的态度。
这个圈子里的,谁不知道何少对这位商先生有多珍视。
商寻的身份,那也是何家承认的,何擎都很看重他。
也就辛如蕊那蠢女人,以为使用这种下三烂的招数就能逼得何闻就范,如今计划失败了没落得好还沾得一身腥。
他们两个希望何闻有气,朝辛如蕊去就好。
辛家可没掺合这事,他们更没有。
找上商寻,也是知道他说的话比什么都管用。
在商寻这里刷点好感度,同时也提醒他,他们兄弟两个都没参与。
这样何闻要是无所顾忌迁怒辛家,商寻也能帮忙说句话。
大伙儿都知道何少的脾气,轻易不敢招惹。
这位商先生,做人做事都很体面。
他应该不会看着何闻跟辛家闹得太难看,这两人寄希望于在何闻发怒时,商寻能勒勒缰绳。
他们的小心思,怎么可能骗得过商寻。
是谁觉得他脾气好到别人都冒犯到他跟何闻头上了,他还会在这里当什么滥好人?
在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商寻很讲究体面,也给别人留一线。
可在这种原则问题上,他从不软弱。
甚至让他来,他的处事方式可能比何闻还要狠。
从低谷一点点爬起来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手腕?没点凌厉的态度?
商寻如果不够强势,早就被费洺那种人吃得死死的,又怎么会直到今天都让他没有一点办法?
可能是他的外表和对外形象,很有欺骗性吧。
“商先生说了,何少在休息,此时不见客,两位请回吧。”
何闻派给商寻的两名保镖,已经被商寻叫上来了,此刻就守在门外。
辛家两位在自己家中被阻,偏偏还不敢说什么。
谁让今日这个事,是他们理亏呢。
而且里面那两位,他们也开罪不起。
“听说何少喝醉了,此刻在休息,我让佣人准备了醒酒汤……”
面对这两位的装傻充愣,保镖也没给面子。
“我们何少到底是不是喝醉了,你们不清楚吗?”
辛如海辛如水两兄弟被保镖这么一怼,直接尬在了那里。
他们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压根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何闻在休息,让两人这么说的是商寻?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
商先生气得不轻啊,想从他这里做做工作应该是行不通了。
他们没敢多留。
这件事本就跟他们无关,此时出现在这里,若再纠缠,该不会让商先生觉得他们也有参与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俩听说了,何少醉过去前跟如蕊在一起。舍妹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何少跟商先生尽管批评处置,我们做哥哥的绝不包庇。”
商寻在房间里,将这话听得真切。
这兄弟俩,还真是够狠的。
好歹是自己的亲妹妹,出了事就直接将她推出去,一点犹豫都没有。
虽然商寻也知道,利益之争有时能让手足至亲反目成仇。可当着外人的面,连丝毫的表面文章都不去做,甚至希望对方越惨越好,可见他们平时斗得有多激烈。
有些兄弟姐妹,也争也夺。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会关心对方、能帮就帮一把。
辛家这三兄妹,没有一个是善茬。
妹妹为了斗倒两个哥哥,弄这种不入流的把戏。
哥哥出了事,第一时间就把妹妹抛出去,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辛奶奶这样广结善缘的老人家,怎么就有了这样的三个后人。
商寻那样的态度,连见都不见他们,这让辛如海辛如水越想越不安心,认为还是得把这事告诉老太太,提前做应对。
“糊涂啊!!”
辛奶奶在听两个孙子说了孙女对何闻做的事情后,陡然变色。
“去把如蕊给我叫过来,我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如蕊得知事情败露、老太太发了火后,恨恨看了眼两位哥哥。
“我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你们消息这么灵通,还说没有在我身边安插你们的人?”
“妹妹,你可别乱说啊,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知死活算计到了何少身上,还妄想人家能为你遮掩这等丑事?”
“商先生很不高兴,如今连见都不见我们,你还是想想怎么赎罪,平息他们的怒火吧!”
老太太一拄拐杖,颇具威严地道:“如蕊,你告诉奶奶,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奶奶,我……”
“你只说,有没有这事?”
辛如蕊面露难色,知道这件事是糊弄不过去的。
她一咬牙,噗通跪到地上。
“奶奶,我是辛家的大小姐,你一手教养大的孙女儿,如珠如宝呵护着长大的。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若非两个哥哥各种逼我、打压我,我何苦行此下策?”
老太太身体晃了晃。
“也就是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造孽啊!
她一辈子堂堂正正,辛家虽然不算什么豪门,却也是令人敬重的名门世家。
如今她一手培养的继承人,行此龌龊之事,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辛奶奶都不敢想对辛家会是多大的损害。
名门的荣誉建立可能需要几十年、上百年。
可要毁掉它,一夕之间就可。
“奶奶,是我错了,我昏了头。其实,我已经后悔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辛如蕊抱着辛奶奶的腿哀求。
辛奶奶气得不想理她。
这时候,大孙子辛如海上前道:“奶奶,这次妹妹将何少得罪得彻底,你就算想维护她也护不住的。咱们辛家必须要拿出个态度来,不然事情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待我们辛家,怎么看待您啊?”
“对啊奶奶,妹妹必须重罚,否则别人还以为这事是咱们辛家默许的,联起手来算计何家大少爷。你老人家一世清名,可不能被如蕊给葬送了。”
老太太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可辛如蕊是她最宠爱的孙女儿,再生气还是想她好的。
“那你们认为我该怎么做?”辛奶奶问两个孙子。
辛如海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弟,后者一思量,带着些为难地说。
“奶奶,如蕊做出此等丑事,不适合再执掌辛家了。她如果继续管理公司,有可能让何闻迁怒到辛家头上。不如先停了她的工作,先出去玩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事情过去了、何少也消气了再回来?”
“你们!”辛如蕊愤怒地指着这二人,“说来说去,你们还是要跟我抢公司的管理权。”
“都这样了你还霸着公司不放呢?辛如蕊,你怎么这么自私!得罪了何少,你知道我们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现在只是让你交出公司管理权已经够宽容的了,真要把你交给何少处置,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们都别吵了!”
辛老太太满面愁容。
他两个孙子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不过。
公司要是交给了他们,会毁在他们手里。
原本以为如蕊是个争气的,可这丫头关键时刻又拎不清……
不过老太太也清楚,辛家这一辈,也就一个辛如蕊能顶点事。
人她是一定要保的。
但也必须要给何家一个说法。
该拿的态度还是要拿出来的。
“如蕊,奶奶看你最近是太累了,公司的事情你暂时交给两个哥哥打理,出去度个假,也好好反省反省,暂时就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辛如蕊听出来了,奶奶还是爱她的。
她当即答应了下来。
“奶奶,我一定好好反省,以后不会让你失望了。”
辛如海辛如水知道老太太更看重辛如蕊,可这么大的事情,三言两语轻飘飘地就揭过了?
“奶奶!!”
辛如水十分生气。
“我上次跟个有夫之妇出去开个房,还是你情我愿,你都罚我跪了三天祠堂。妹妹算计到了何少头上,他也是结了婚的人,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辛如海摇着头。
他还以为凭借着这件事,能顺利将妹妹赶出公司,哪里想到最后却是这么个处置。
奶奶也太偏心了!
对奶奶失望到了极点的辛如海,忍不住地讥讽起老太太来。
“奶奶,你该不会心底里是支持妹妹的做法,还遗憾她没有成功吧。要是成功了,何少就是你孙女婿了。”
“住口!”
老太太气得都要厥过去了。
“你居然敢如此口无遮拦,就你这样的不肖子孙,公司不交给你是对的!”
三楼房间里。
一名保镖进了房间,低声在商寻耳边汇报了辛家那几口子的情况。
“商先生,按照你所说的,我跟上去看了看。那几位吵起来了,没顾及别人,也不知道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这是辛家的庄园,客人差不多都走了。
商寻何闻又在三楼。
辛家那几位把佣人遣散后,关上门来商量这件事,完全没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个人。
之所以有此安排,是商寻也想看看这位辛老太太,在这件事情的处置上是否能做到公允、令人信服。
结果让人很失望。
三个孙子孙女都是那样的德行,教导他们长大的辛老太太,恐怕并不像外人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固然有失偏颇,可有时还是有点道理的。
“老太太维护自己的亲孙女我能理解,但如此轻飘飘,浑然不将何闻的遭遇放在心上,未免太薄凉了些。”
这还是先前那个看到晚辈便笑得一脸慈善的老太太吗?
只能说,这老人家做起表面功夫来,能够将一群聪明人都给骗了。
她的三个孙子孙女,加起来都及不上她一成水准。
“商先生,我还听到辛老太太给A国的夫人打了电话,电话里说了什么我在外面听不到。少爷就要醒过来了,这些事需要我禀报给他吗?”
“暂时别说,有需要时我会亲自跟他说。”
“是。”
虽然不知道商寻是怎么考虑的,但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保镖出去没多久,床上的何闻就动了动手指。没一会儿,人也睁开了眼睛。
身体被烧灼那么久,何闻流了一身汗,这会儿人都有些虚脱。
“商寻?”
“醒了。”
“我这是……辛如蕊!她人呢?”
何闻这就想要找她去算账。
商寻拦住他。
“你身体还虚弱,再躺会儿,其他的事不着急。”
何闻刚爬起来,脑袋就一个晕眩,他也实在是不敢乱动了。
又想到今日差点栽了,他愧疚地握住了商寻的手。
“是我大意了。”
商寻看何闻一副小可怜样,都有点不敢看他。按理说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又被折腾了这么一遭,也不好再说他。
“都跟你说多少次,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别人递过来的东西别随便喝,这下长记性了没?”
“嗯!记住了!我以后都不会忘的。”
“身体还难受吗?”商寻又问。
这么问,就意味着他不生气了。
何闻挪了挪身体,靠近了点抱住商寻。
“除了没什么力气,已经没事了。”
“我去给你放水,你好好洗个澡。”
“嗯嗯,身上黏黏的难受死了。”
“你抱着我时也一身臭味。”商寻嫌弃,“但我忍了。”
“商寻最爱我了!”
一身臭汗都没推开他,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商寻看何闻给点阳光就灿烂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揉了一把他湿哒哒的脑袋,就去了浴室放洗澡水。
何闻还跟他撒娇,说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让商寻给他洗头洗澡。
商寻犹豫着。
何闻见状也没勉强他,一个人特坚强地下了床。
身体太虚,走路都走不稳,差点歪倒在浴室门口。
商寻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认命地接过了给他洗头洗澡这一任务。
何闻得逞地勾了勾嘴角。
为何闻洗头的商寻,实在算不上温柔。
因为商寻越想越不对。
差点犯错的人是何闻,怎么最后被惩罚的人是他?
守了他几个小时,现在还得辛辛苦苦伺候他洗头洗澡……
“商寻,轻、轻点~”何闻弱弱开口。
“嫌我下手没轻没重你自己来?”
“不了,你来,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别一气之下将我脑袋拧掉了都由你。”
这是什么地狱情话?
商寻心中吐槽,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一些。
何闻清楚商寻虽然原谅了他,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他心中不快。
他是被算计的那一方,出于理性商寻没好苛责他。
可不代表他就能轻易释怀。
对何闻,商寻也是有很强的占有欲的。
别说跟其他人发生关系了,演戏之外,被别人抱一下牵一下手,商寻都会介意。
何闻抓住商寻的胳膊。
“我跟辛如蕊什么都没发生。”
又认认真真解释了一遍。
“我躺在床上,她拿着门卡进来,一抱上我就醒了,然后丢开她跑出去了。”
“抱上了?”商寻十分善于抓重点。
何闻有点慌神。
“……刚接触就分开了。”
为何闻洗着头发的商寻,用沾满泡泡的手捏住何闻的下巴。
“亲她没?”
这是一个从背后禁锢的姿势,一时间何闻动弹不得,感受着身后人沉默却十足的气场,背脊都挺直了。
“当然没有了!”
“蹭她没?”
商寻又问。
毕竟何闻这爱亲爱蹭的毛病,没人比他更清楚。
“没有,真没有!”
何闻连连保证。
商寻暂时放过他了。
等终于将何闻从卫生间里带出来,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商寻也出了一身汗,身上的衣服还被打湿了。
他便也洗了一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
此刻的商寻,已经没有了在浴室里的那种迫人的劲儿,但何闻看着他还是心有戚戚焉。
他们家商寻,有时候真的超A的。
何闻都怵他。
只不过商寻不经常表现出那样一面。
刚要说点什么,何闻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吴芸女士打来的。
看到来电显示,何闻眼里的旖旎消失殆尽。
他冷冷盯着那通电话,半晌没接。
“接吧。”商寻对他说,“不管怎么处置,你妈那边还是跟她说一声。”
这通电话猜也猜得到,是给辛老太太做说客的。
何闻按了外放,手机就放在床头,他拿都懒得拿起。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吴芸女士活力的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声音。
“儿子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何闻额头炸开了好几个井字。
这是什么态度?
儿子差点被人算计,不该关心两句吗?
不过对吴芸女士,何闻早就不抱期待了,也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要求她。
“说话啊?莫非很严重?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儿子,你以后还能不能行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何闻冷声问。
听出何闻是真生气了,吴芸女士总算收敛了一点。
“事情我听你辛奶奶说了,如蕊这事是做得不对。她算是你的姐姐,是我看着长大的。辛奶奶也会好好教育她,这次的事你就算了吧,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伤了两家的情分。”
何闻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关心自己、这些事情上也从来不向着他,可他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能这么轻轻松松的就让他算了?
他看了一眼商寻,眼神仿佛在说:商寻,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妈,随便一个谁都来得比我重要。
商寻的手按在何闻的肩膀上,用了很大的力气,希望能安抚住他。
那头的吴芸,久久没听到何闻的回复,又状似体谅地道:“闻闻,妈妈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没什么事,就别抓着不放了。你辛奶奶那么大年纪,亲自打电话又是跟我赔罪又是懊悔自己没把孩子教好……妈不忍心,你能理解理解妈妈吗?”
何闻笑了。
是真正被气笑了。
对这些人,他实不该抱一点点期待!
即便这些年,随着距离拉远,一年到头没几次接触,双方都有意刻意缓和关系,看起来还有那么点母慈子孝……
可根本改变不了这段母子关系本质上的问题。
“我理解你?你配吗?”
那头噤声了。
“吴芸女士,也就是这几年我懒得跟你们计较,叫你一声妈,你就真自以为是的来做我的主了?你也不先看看自己,当好这个妈了吗?”
“何闻,你不能这么说话。”
“那让我怎么说?这件事被算计的是我,你有关心过我一句吗?上来就让我算了,你说得可真轻松啊!辛老太婆甚至是辛如蕊,你都看得比我重要。你关心她们的想法,不想让她们难堪,那我的感受就不重要了?”
“张口闭口两家的情分,归根到底不就是你不想难做人,便让我来忍让牺牲?”
吴芸根本反驳不了。
“那你想怎么样?你要闹得众人皆知,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谁说我要闹得众人皆知?但我不会让辛如蕊跟辛家好过!”
“何闻,你别任性!”
“哼!这就叫任性?那我就任性给你看!”
何闻生气地掐掉电话。
本身就有些头晕,被吴芸女士这么一气,何闻更是连坐都坐不住了。
商寻扶着他躺在床上。
“别那么激动,先缓缓。”
“商寻,我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会牺牲我来表现她的慷慨。”
确实有一些父母是这样。
自己的孩子跟别的小孩闹矛盾了,永远都是不问对错批评责骂自家的孩子。
即便错的是对方,也会让孩子多忍让,强行给你挑出错来。
有那个条件跟能力,都不维护你。
愿意讨好任何人,就是对自家人冷漠。
就说吴芸吧,她自己追求各种恣意逍遥的生活。谁让她不好过了,她都会还回去,有仇当场就报,是不少人眼中的飒爽女子。
可就是这样的她,在儿子被算计后,可以不痛不痒的让儿子忍了。
何闻讨厌的就是她这副理所当然、无比注重自己感受的同时,又极度漠视孩子想法的行为。
“以前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了,有一种人天生自我。除了他们自己,谁都不在乎。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呢?”
又为什么还要因为他们的话而难过、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