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岑济听完好险没呛死,赶紧扭头转身平复下心情:“实在是抱歉,我这咽喉炎犯了,高老师您多包涵!”
高老师不愧是知识分子,素质很高,没有对岑济这冒失样子多计较,转而问起了学校建设的情况。
岑济一通比划,大致说了下自己的设想。
“总的来说,简单来讲,结合实际,大概就是两层小楼马马虎虎,操场要有,食堂要有,教室宿舍不能少,最好还得建设图书馆……”
“岑校长,你这--”高煜良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一脸狐疑地看着岑济:“你这真的是要建设一所队办小学?”
高煜良的话打断了岑济的遐想,这些后世乡镇小学常见的配置,目前来说确实还是太超前了!
“岑校长啊!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做事情得一步一步来,这新式教学楼工程量可不小啊,光是红砖、水泥那都是大麻烦!”
一听这话,岑济和仇玉和都笑了。
“老师,砖头、水泥都不用担心,我们队里有砖瓦厂,公社里有水泥厂,我们建小学,公社里是支持的!”
仇玉和率先开了口,语气里透露出几分得意。
“呀!你们队里就有砖窑?那可就好办了,只要人工跟得上,教学楼建起来不成问题!”
高煜良悬着的心也放下了,难怪这个年轻校长口气这么大,敢情他们队里富裕啊!
“那行!哪天我抽空去你们现场看一看,带学生们做个实地测验、啊不、社会实践,把工程量给你算出来!”
岑济表示具体的选址还需要等规划图纸出来才能定下来,他们这趟来就是来拿图纸的。
高煜良更加震惊,规划图纸?生产大队?这两个东西怎么能联系到一起呢?
要是岑济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估计要忍不住笑出来,要是说规划图纸还是美国人出的,高老师岂不是要开始怀疑人生?
眼看着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仇玉和婉拒了高煜良要请他们吃午饭的建议,表示时间紧迫,不能继续耽搁了。
“高老师!您留下电话号码,我们到时候电话邀请您,约好时间地点,我们让队里开拖拉机来接!”
拖拉机!这可是咱乡里人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高级货了,高老师应该能理解的。
“打学校电话就行,电话费贵啊!真没想到,现在陵谷的社队企业发展这么好了!”
高煜良激动不已,临别之际叮嘱仇玉和,让他尽快来接自己,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看这个“富裕”的跃进大队了!
“高老师人好,以前运动的时候,干活一点不含糊,闲下来就给我们学生上课!”
“后来返校了,该教书就教书,学生遇到困难了,不管是不是他的学生,他都尽力帮一把!”
“他是在农村吃过苦的,他知道乡里人的不容易!”仇玉和有些动情:“学校给他补发的工资,他全都送给当时劳动的生产队,队里不要,他就换成农机再送回去!”
唉!好人呐!岑济有些感慨,知识分子只有在劳动中才能领会知识和技术的宝贵和来之不易!
高煜良送别了岑济,背着手慢慢踱回了宿舍,却发现四方桌下面竟然多了个布袋子。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包瓜子和两斤散装的纸包红糖,等他反应过来是岑济他们留下的时候,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哎呀,可把你们给盼来了,鲁支书和周厂长这次怎么没过来?”
葛欣把岑济和仇玉和迎进了家里,端出几样干果热情招待了他们。
“最近队里抓生产,他们任务重就没过来了,支书托我给您问好,这几样瓜子都是周厂长亲自包起来的,里头都是山东那边产的新瓜子!”
岑济把挎包解开,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
“唉哟!你们这也太客气了,搞的我都不敢请你们过来玩了!”葛欣故作生气的跟岑济拉扯起来。
“老头子就会嘘!昨天晚上还在床上念叨你们怎么还不来呢!”侯筠从厨房里提了热水壶出来给大家续茶水,岑济赶紧接过自己添上。
“哎呀,侯老师、葛主任,你们可别忙活了,我们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听到图纸送到了,我跟支书恨不得马上就飞过来!”
“这你就放心吧,小黄图纸一邮过来,我就托以前的老同事校对了几遍,又找了小杨在县里改了几次,这才敢跟你们说画好了呢!”
一听这话,岑济心里就有了底。
原本岑济也在犯嘀咕,这黄忠光已经铁了心的要当美利坚正花旗人,国内的地图估计不会给他看的。
那他画的图还能有用吗?不过虽说他这个原始程序bug比较多,但架不住国内还有一群高手给他打补丁。
于是一幅结合了中美双方智慧结晶的规划图纸就出炉了,岑济接过图纸看了又看,越看越得劲。
“好!我们大队就得照这么建设!”
图纸上不仅划分了工业区、农业区、功能区,还把生活区、商业区都留了出来。
再往后看,更加不得了,直接就是一个二十万人的小城镇远景规划。
仔细一瞅,不仅商场、酒店都有了,连酒吧、赌场……
这不对劲呐!这未免也太超前了些。
岑济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看着那上面小字标注的“casino”“liquor”,岑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这新晋的正花旗包衣黄忠光不会直接把老美那一套给复制粘贴了吧?
“葛主任,这后面一大块好像没翻译过来吧?”岑济把厚厚的图纸摊开小心翼翼地问着葛欣。
“没有、没有,我问了以前的老伙计,他说后面的是远期规划,就是做个样子,没多大用处,他就没看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这些玩意儿劲太大,哪怕放到几十年后,那也得悄悄滴搞,摆不上台面的。
岑济现在要是敢在大街上喊一句:“谁敢跟资本家过不去,那就是跟我过不去!”估计当场就给一顿爆锤,打的祖宗十八代都不认得。
葛欣又随口跟岑济聊起了跃进大队的现状,岑济说起了刚装好的电话。
这电话刚一装好,就有人要抢着打,着实把周有才吓了一跳,当即决定给电话上保险:
一个小木柜,三把大铁锁。
电话铃一响,根本来不及接,等把锁都打开,电话早就挂了,葛欣听得哈哈大笑。
接着又说起跃进大队最近要启动的几大工程,侯筠对教学楼最感兴趣,说要是岑济找不到老师,他们可以志愿过去,为孩子们上课。
岑济赶紧打住,这老头老太太,细皮嫩肉的,可别在队里出了什么纰漏,那杨佳肯定饶不了自己。
一扯起淡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功夫,岑济肚子就饿得咕咕叫。
到了午饭的时候,侯筠下厨做了几个家常菜,一碟煎豆腐,一盆萝卜汤,还有一碗荸荠炒腊肉,很是让岑济、仇玉和吃了个饱。
不消片刻,几人吃饱喝足,岑济在帮着洗碗,仇玉和抢着擦桌子的时候,小院里却来了客人。
“侯老师,侯老师在家吗?”
来人听声音是个女的,侯筠让葛欣陪着岑济他们,自己去外面看看。
不一会儿,岑济刚把碗筷清水沥干放进碗橱,回到客厅一看,就见一个清秀的女孩双手搂着膝盖,拘谨地坐在椅子上。
仇玉和一边擦桌子一边偷偷用旁光看着女孩,一根麻花辫用红布条绑了垂在左肩前面,眉眼低垂着看向地面,肩膀瘦削,活脱脱一个弱不禁风的林姑娘!
“唉唉!你别擦了,知道的说你在擦桌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桌子抛光呢!”
岑济笑着推了推仇玉和,伸手拽过了他手上的抹布。
“岑老师,你快别忙活了,陪我到楼上翻翻图纸,那个、小仇啊,你也过来帮我!”葛欣伸手拽着两人上楼,也不容他们开口,噔噔就上了楼。
“怎么了这是?葛主任,那姑娘是谁啊?”进了楼上房间,岑济才回过味儿来,轻声发问。
“唉!”没成想,葛欣这老小子却发出了一声长叹,引得一旁的仇玉和也欠身过来想听些消息。
“还能是谁!不就是这个小子干的好事!”葛欣用手重重戳在了岑济手里的规划图纸上,落点正是那个英文名“dawson”。
这下子,岑济的好奇心顿时就被勾了起来,好嘛!看来这小子活脱脱是个渣男啊,自己也算是见到当代“陈世美”了!
于是,一时间,楼上楼下,全是八卦。
楼下侯筠和姑娘两个女人轻声交谈,楼上三个汉子摇头晃脑,长吁短叹。
“你们可别出去乱说,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好嘛!你这老头好不地道,自己跟我们说过瘾了,还不让我们说!
不过,这事的确有些敏感,弄不好还会影响女孩的清誉,一想到另一个时空里小左那个遭遇,岑济还是下意识的闭嘴了。
“可恨!无耻!”仇玉和听完却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眼眶发红、眉头耸动,葛欣听完默然不语。
只能说渣男可恨,痴女多情。正当三人心思各异浮想联翩的时候,楼下传来侯筠的呼唤。
“岑老师?岑老师你快下来,你上午不是说要去买些教具吗?”
岑济闻言连忙起身下楼,仇玉和也向葛欣微一欠身,紧跟着下去。
“岑老师,这是泾川县的高老师,这次来江城,也是顺路过来买教具的,你刚好跟她一道!”
岑济朝着高桂玲笑着点点头,正准备上前自我介绍一下,仇玉和却从一旁插了出来。
“我叫仇玉和,是跃进大队的技术员,岑校长把买教具的任务交给我了!”
哟!好小子,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来事!
“对对!我这边还要再跟葛主任请教下图纸的事,教具的事就请仇技术员去了!”
岑济也乐得就坡下驴,从口袋里掏出装了钱和清单的信封交给仇玉和。
高老师听完,跟仇玉和略一点头:“时候也不早了,卖教具和文具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远,最好现在就动身。”
仇玉和把信封往挎包里一装,跟岑济、侯筠打了声招呼,便同高桂玲一起出发。
“你是今年才毕业的吗?”
“对!啊!我是才到跃进大队工作的!”
“哦!那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仇玉和走在高桂玲身边,装作随意的样子聊起了天。
说起来,高桂玲自从读完师专,就分配到泾川县一所初中教历史,比仇玉和多上两年班,也比他大三岁。
“唉!我就想学外语,学好了外语才能出国,我、我有个朋友就在美国!”高桂玲说起这事,脸上泛着笑意,仿佛此刻已身在加州的阳光海滩。
仇玉和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可惜他不能说,不能戳破这个女孩的幻想。
“我教书的学校没有电话,泾川县也没有能通美国的电话,每个月我都找机会来江城,问一问侯老师……”
高桂玲越说越开心,语速也越来越快,手指绕着发梢踩着欢快的步伐往前走。
仇玉和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他到底不是渣男,实在不忍心继续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只好岔开话题。
但不管岔到哪去,高桂玲总能把话头掰回美国友人身上,搞得仇玉和尴尬异常。
“唉!侯老师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来消息了,可能国外生活也很艰难,毕竟他们是资本主义国家,无产阶级都要为了衣食住行受剥削!”
“仇技术员,你会说英语吗?”高桂玲抬头看向仇玉和。
仇玉和怔怔地看着高桂玲,他们正走到一条巷口,一个大婶拖着小煤炉在卖梅花糕。
梅花糕是用米粉做的,形如圆锥,下尖上圆,最上方的收口处受模具挤压形成花瓣状,再涂上一抹稀烂粘稠的红豆沙,仿佛雪片上的梅花,格外勾人肚肠。
红豆沙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桂花,水汽氤氲,桂花香味随风飘散,拨动了高桂玲额头上散落下的发丝,从左边倏忽移向右边。
“我请你吃个梅花糕吧!”
“好啊!”
赵静手捧着梅花糕吃得正香,周能军付完钱,却皱着眉头看着前面的两人发愣。
“你在发什么呆?你不吃我吃了!”赵静伸手在周能军眼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就是前面那个男的,看着像、像我们队里的技术员。”
赵静顺着周能军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男一女走在一起,手中也正捧着梅花糕吃。
“那是他对象吗?”
“不、不是,他一个人来的,我跟他还有我哥一起的!”周能军挠了挠头,嘴里念念有词:“奇了怪了,怎么那么像呢?他看见我了吗?”
“哎呀!大军,我给你说,你那个香皂和洗发膏还有吗?”赵静一拍脑门蹦到周能军前面。
“啊?你、你用完了吗?”周能军这才反应过来。
“没有!是我姐看见了,她也想要,可是她托我小姨在沪城问了好久,都没问到这种洗发膏!”
周能军心里暗爽,还是岑哥会啊,要是当初给了大瓶装的,兴许小姑娘就直接分给她姐了,哪还想得到我?
“这、这个啊,我也得问问,这东西可不好搞啊!”周能军故作为难的摸起了下巴。
“你都当上副食品厂工人了,肯定有办法!”赵静拉着周能军的胳膊摇来摇去。
一听这话,周能军登时就挺直了腰杆,把胸前两块肌肉顶的鼓鼓囊囊的,生怕别人看不到他的工装夹克。
卖梅花饼的大婶笑着用舀面糊的勺子敲了敲铁盆:“这姑娘好福气,对象还是工人!”
周能军一听更不得了,恨不得把下巴扬到天上去,眼角都笑得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