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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莫煜竟揣度我别有用心,我不过是想单纯地远离这个地方罢了,并非他所认为的什么野心欲望。但在这些心思深沉的人物眼里,任何单纯的做法都会被怀疑成居心叵测。我有些着急,“碧尘只此一个目的,并无他心!”

“自古人言最不可信,我只相信行动。”千莫煜凝眸看我,眼含深意。

“信亲王便直接告诉我,要我如何‘行动’,来交换柳儿!”不想跟他磨叽,我干脆地问道。

千莫煜望了我片刻,转动轮椅走到一盆绿兰前。他轻轻转动了一下那花盆,旁边的墙上便弹开一个暗格,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瓶。他好像伸手拿了一瓶,来到我面前。

举起手中的药瓶,他淡淡地说道:“这里面装的是一种唤作‘血蚕’的蛊虫,当年我于西戎部落收缴。此蛊虫以人血为食,可寄于人体一生共存。不过,它若是受到某种召唤,便会侵入宿主骨髓,以噬骨之痛将宿主折磨至死。”

千莫煜将那药瓶往前递了递,看向我,如阴惨地狱般的声音响彻在我耳畔——

“我要这只血蚕,寄宿在你体内。”

望着他手中的药瓶,我仿佛看到了那只血蚕正在蠕动着,等着吸食我的血,我的骨,甚至我的命。

见我露出恐惧的神色,千莫煜轻笑出声:“怕了?你不是要救那个丫头么?你放心,只要你余生安安分分,血蚕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虫子罢了。”他将视线转向我,眼里盛上了令人心颤的戾色,“但你若是做一丝加害四弟的事情,我便会让这只普通的虫子成为索你性命的阎罗!”

我便要远离此地,远离四皇子,何来加害呢。只是,他的话是否可信?这血蚕在体内当真无碍?

“叫我如何信你所言?”我含着显明的怀疑问他。

千莫煜眯眼思量地看了我几秒,缓缓拉起右胳膊的衣袖。我低眉一看,那里有一处旧伤疤。千莫煜朝伤疤处一掌劈下去,似乎惊醒了肌肤下的某种东西,我便看见那伤疤下俨然有活物在蠕动,窜起的皮肤一鼓一鼓,连青筋都凸起得厉害。

我惊骇地抬头看他,他的体内竟也有一只血蚕!

千莫煜放下衣袖,遮掩住伤疤,淡言道:“这只血蚕已与我共生两年,没有外力召唤,它只会老老实实地待着。”

两年?他说过血蚕是从西戎得来,按时间推算,他应该是出征西戎部落时中了这血蚕。也许当时就是因为被血蚕控制,遭了暗算,才输了那场战役。听清风说过,在那场战役里,千莫煜腿部受伤险些被西戎部落首领擒获,幸得手下拼死相救,才捡回了性命。皇上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亲自率十万大军剿灭西戎为千莫煜报仇雪耻。听说,西戎的人被全部杀尽,连一个妇孺孩童都没有放过。

事过两年,这血蚕仍在他的体内,莫非血蚕是无法取出的?

无法取出也罢,共存也罢,只要今后我不招惹这位信亲王就是了。不再犹豫,我解开左胳膊上已被染红的布条,露出那细深的伤口。

盯着那伤口,我竟觉得发生的这一切仿佛是宿命般。原来这伤口来得并非没有缘由,全是为了接受这血蚕入体的么?

走到千莫煜跟前,我伸出胳膊,“信亲王请吧!”

千莫煜有些惊疑地看着我那伤口,片刻后,他抬头说道:“此虫一旦进入体内,便与你一生相随。你若是意图将其取出——”说着,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望向了别处,“便会成为我今日这副满头白发的模样。”

看着他有些凄楚的神情,我似乎想象到了他的曾经。他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高傲皇子,却被血蚕侵入。也许不甘被这血蚕束缚,他曾千方百计意图将其取出,只是换来了此等结果。

我不动它就是了,就当养着它。我又向他伸了伸胳膊,“信亲王还是请吧。”

千莫煜的眼里含着复杂的情绪,“你,不后悔?”

此刻他倒磨叽起来了,我决然道:“碧尘决不后悔!也希望信亲王信守承诺,今日便放了柳儿!”

千莫煜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瓶,竟迟疑起来。

“难道信亲王信守不了承诺,今日无法救出柳儿么?”我担心地问道。我都已经做好了接受血蚕的准备,他那边倒出问题了。

千莫煜立刻恢复了冷绝镇定的神态,将药瓶的盖子打了开来,“我自然会信守承诺!”

他将瓶口一抖,一只通体血色、约莫半指长的蚕虫便落在了我的手腕上。那只血蚕似乎饥饿过度,很快将伤口周边的血吸食干净,并灵敏地一路爬到了伤口处。我只能眼看着它蠕动着身躯,慢慢地由那伤口钻入了我的体内。我轻抚着伤口,似乎感觉到了那血蚕直往我的肌肤深处钻去。

千莫煜缓缓转动轮椅,在桌案前停下,抬手取下了上面陈着的一把玉箫。

箫?他这时要箫做什么?

见他将箫递到嘴边,我竟好笑地想:他是要给我吹奏什么乐曲吗?

不,他不是给我吹奏,他是给血蚕吹奏!

我皱眉,箫声古怪刺耳,左臂处已然传来一股隐痛,仿佛是里面的骨骼在痛。随着千莫煜的箫声转折,痛楚越来越强烈。我终于忍受不住地死抓住臂膀,瘫坐在地上,额头已是冷汗淋淋。

千莫煜停止吹奏,拿丝帕擦拭着箫身,轻描淡写地问道:“你可体会到了血蚕的厉害?”

原来他是让我惧怕这种滋味,让我记住这血蚕的噬骨之痛!我擦掉冷汗,忍着余痛站起身,倔强地回道:“信亲王放心,这痛碧尘此生只尝这一回。”

“那便好。”千莫煜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动轮椅,将箫放回了原位。

看着他后颈顺流而下的汗滴,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方才的箫声同样能召唤他体内的血蚕,啃噬他的血肉骨髓!我忍不住冷冷地开口道:“信亲王为了让碧尘体会这蚀骨之痛,对自己也心狠如斯?!”

闻言,千莫煜的脊背僵了僵,却是淡然地道:“算不上心狠,这痛我尝过已不下百回。”

百回?他不是说血蚕不受召唤会老老实实地待着吗?他会闲的没事自己吹箫自己尝这蚀骨之痛吗?我紧紧地盯着他,严重怀疑他从一开始就诳了我。

千莫煜看着我的神情,似乎了然了我心中的想法。他露出轻笑,但那笑里却含着一丝凄凉,“你放心,我并没有骗你。只要我不用箫召唤血蚕,它会如休眠般安静地待在你的体内。至于我——”他顿了顿,换上一种再冷淡不过的语气,“不过是试试自己能承受多大的痛罢了。”

那痛我尝了一分,便觉得痛不欲生,他却说是“试试”!谁会吃饱了撑的这样折磨自己!除非变态,或者不想活的人!

我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人,他是变态,还是不想活的人?

“为什么要试?”我还是禁不住问了出来。

千莫煜冷冽地瞟了我一眼,“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我也料到他不会痛快地回答了我,罢了,我本也没有必要和精力去了解这么个怪人。只是自己心里揣着一份明白,不管他是哪种人,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与他已是一条生命线上的人。他不会随随便便让血蚕要了我的命,因为那也会要了他的命;但如果他非要我死,他也会不惜赔上自己这条命。他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守护他的亲弟弟四皇子么?

这时,千莫煜从怀中拿出一张令牌递向我,“今晚上我会约四弟来府中饮酒,监察司狱中我也会安排妥当,你只管拿着我的令牌去狱中接人。记住,我信守承诺的只是此次,他日那个丫头若是再被四弟抓到,我便只有杀了她。”

我有些颤抖地接过令牌,却铿锵地回道:“我会守护好柳儿,信亲王还是绝了杀人的念头吧!”

我双手握紧令牌,这交易终算是达成了。我转身欲走,身后又响起千莫煜的声音——

“这个,你也拿回去。”

我回过身,见他手里多了个葫芦型的小白玉瓶。我上前接过来,“这是什么?”也是跟救柳儿有关的东西?

千莫煜侧脸看着别处,“这是上等金疮药,对你的外伤有帮助。”

拿血蚕控制别人,还假意赠什么金疮药!我心里禁不住冷嗤,上前将那瓶金疮药放到桌上,无视千莫煜有些诧异的神情,退下行了行礼,道:“信亲王与碧尘之间只有交易,其他之恩,恕碧尘受之不起。待接了柳儿出狱,这令牌碧尘会立马归还。从此,两不牵扯。告辞!”说完,我大踏步地出了门。

伊心一直在外面提心吊胆,见我出了来,赶紧上前扶住我。她低头看着我胳膊上的血迹,什么也不敢问,只是啪啪地掉眼泪。我轻拍拍她的手背,给她无声的安慰。

离开了信亲王府,我和伊心进了最近的一家衣裙铺子。血衣必须换下来,为了避免回府后更多的麻烦。

伊心先替我包扎好伤口,又为我换上新衣。半个时辰下来,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

我向伊心隐瞒了血蚕的事,欺骗她说,方才信亲王帮我看了伤,没有大碍。还告诉她,我说服了信亲王,他答应今晚释放柳儿。可伊心还是伤心,怪自己无用,没有照顾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