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翠珊在知青院有个自己的屋子,当初一来,为了能单独住,修整了一个小屋子,内里十分逼仄,一床一柜几乎占满了全部空间,只留下一条半人宽的走道,每天落锁。
也是因此,与其他女知青相处时间少了,关系也要更远一筹。
其他人则是男女各住一间大通铺,平日里磕磕碰碰,嬉笑怒骂,倒也热闹。
江妙拿了个煮鸡蛋给夏漫敷着,打架即便赢了,难免也有磕碰。
至于黄翠珊,江妙被人拿一脸自己是不是在药里下毒要害她的表情对着,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她愿意顶着猪头脸多几天,那就自个找药去吧。
夏漫对沈一衡没意思,沈一衡之前对她还有几分关注,今天之后,估计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了,江妙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卖她个人情。
今天大队长那态度她也看到了,夏漫这个平日不多话的人也不一般。
一个鸡蛋罢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不仅自费了个煮鸡蛋,还温柔问着:“我那还有药油,给你拿?”
“不用!”
要不是江妙鸡蛋都煮好了拿给她,夏漫连滚鸡蛋都嫌麻烦,这小伤,也就两三天就好了。
第二天,树下的知青堆里少了黄翠珊,气氛好了不少。
只是出知青院的时候吧,那间小屋的门关得震天响,门缝中怨恨的眼神不少人也看见了。
“什么人啊。”孟娟嘟囔一句,整个知青院里最看不惯黄翠珊的就是她了,两个人在来的火车上就结下了梁子。
虽然说黄翠珊昨天是被打得有点惨,但孟娟可半点不会同情,她只觉得,“是她自己先拿人家的家里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不就是想显摆吗?呵,有个当干部的爹,好牛气哦!活该!”
卓远航推了推眼镜,有些无奈:“行了啊。”
孟娟撇撇嘴,没说话了。
大家昨天听了那么多,有各自的心思,对于黄翠珊说的话,信的也就一半一半吧,起码昨天大队长的态度就说明夏漫家里绝对不是不在乎她
他们对夏漫心里虽然有些怵,担心她发疯,但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也没见夏漫发过疯,可见也不是频繁的。
特别是和夏漫挨着睡的常小娥,她实在是个八卦且好奇心旺盛的人,也是个大嘴巴。
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心里刺挠着,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夏漫,你真有个继姐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像是夏日午后粘稠的阳光,带着一丝探究和不安。
每个人都竖起耳朵,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夏漫。
夏漫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轻轻抬眸,她是可以沉默不说,但是也没必要。
“嗯。”夏漫简单说了下家里情况,“我姐出生时亲妈就过世了,然后我妈嫁过去,我比我姐小两岁。”
常小娥睁大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和同情,脱口而出:“那怎么不是你姐下乡?”
又有些后悔,能是什么理由,终归夏漫是被放弃那个,她这不是揭人伤疤吗?
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同情,这孩子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一定在家被她继姐欺负惨了吧。
周围人也带了点这个意思,现在不是最初积极自主响应号召的下乡热潮了,在这的基本是因为每家必出一个下乡的政策。
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没有办法,谁愿意把孩子送到这偏远农村呢?
不是上面大两岁的姐姐下乡,那肯定有原因的。
夏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姐不能下乡!”自家美得和天仙似的姐姐怎么能到乡下来,太危险了!
“是我自己报名下乡的。”
江妙随口猜测着:“难道是结婚了?”
江妙自己是因为是老大,且下面的两个是男孩,家里老太太的命根子,她爸妈对女儿也好,只是终究不比儿子更金贵,她只能下乡。
可她家隔壁街就有一个女孩不愿意下乡,偷了家里证明去和同学结婚的,那个女孩哥哥下乡的时候,家里人恨死她了,嫁妆是半点没有。
除了结婚,还有什么方法呢?江妙回忆着这些日子和夏漫的相处,从她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里,她妈似乎没有工作,更不可能给她顶工作名额。
再说了,就算有,顶工作不让亲女儿去,给继女,难不成夏漫她妈真像黄翠珊说的那样,是个少见的好后妈?
江妙也就是随口一说,夏漫却是反应极大,猛地站起身,若昨日重现,“我姐不结婚!”
江妙吓了一跳,见夏漫站起来,唯恐她和昨天一样发疯,那挨了打可就白挨了,侧了侧身,往沈一衡身后躲。
沈一衡一僵,在众目睽睽下也不可能躲开让出身后的女同志,如临大敌的地看向夏漫。
好在夏漫只是死死盯着江妙,一字一句地重复:“我姐不结婚。”
众人莫名其妙,不结婚,难道是想招个上门女婿入赘?
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江妙不敢乱动,看夏漫还直直盯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附和:玩“是是是,不结婚。”
夏漫才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知青们交换眼神:这孩子怕不是有点轴。
不怪夏漫反应大,当初她悄咪咪报名下乡被家里发现后,姐姐就一直生气,然后就有人跳出来说帮她分到了近郊,夏漫知道那个人,革委会主任家的公子,她姐的追求者之一。
夏漫是既惊且怕,生怕因为自己,姐姐就被迫嫁给他,入了狼窝。
离家前,她拉着姐姐的手,非要她答应不嫁人。可姐姐还在为她的自作主张生气,直到她离开,也没给个好脸色。如今,她心里还像悬着块石头,七上八下。
其他人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就连一向聒噪的常小娥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对于认死理的,你都不知道自己戳中人家哪个点了,挨顿打不值得。
夏漫心里暗自得意,看来应该没人会再问了吧。
树下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大家编织箩筐时发出的沙沙声。
“夏漫——,夏漫——”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奔来,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唤着,他们都听出来了,这是村里会计的小儿子——杜正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