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玉芝低头对顾严说:“妈妈跟姜阿姨有话说,小严跟陆叔叔出去等着好吗。”
“好。”顾严乖巧点头。
主动从乔玉芝怀里跑开,来到了陆宴寻身边。
顾严一个小孩都表态了,陆宴寻一个大人却还坐在那不动。
姜枣对他努努嘴:“带小严出去啊。”
直到姜枣出声催促,陆宴寻才神情淡淡地起身。
他看了顾严一眼,对他伸出手。
顾严看着陆宴寻伸过来的大手,眼睛微微睁大,但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去牵。
而是抬起手捉住了陆宴寻的衣角:“陆叔叔,走吧,我们出去吧。”
陆宴寻对顾严抿唇笑了笑,便带着他出去。
到了病房门外,两人哪都没去,就站在门口站着等。
顾严仰着脖子看着身材挺拔的陆宴寻,忍不住主动搭话:
“陆叔叔,你好高呀,我长大了也想像你一样高,我可以吗?”
他要是长得像陆叔叔那么高,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陆宴寻低头,看着顾严眼中的期待,低声回答:“可以,你爸爸也是这么高。”
顾严惊讶地眨了下眼睛:“陆叔叔,你见过我爸爸?”
陆宴寻看着顾严的脸,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坚毅的面孔。
如果不是今天特地查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乔玉芝和顾严竟是顾修白的家属。
他其实不止一次见过顾修白,和他虽然算不上认识,但也打过几次照面。
陆宴寻微笑着摸了摸顾严的头顶:“见过,你爸爸是英雄。”
听到这句话,顾严整个脸庞都亮了。
他紧紧揪住陆宴寻的衣角,黑亮亮的眼中浮现出欣喜:
“我妈妈也是这么说的,我的爸爸是英雄。”
“陆叔叔,那你知道我爸爸死在哪里了吗?他们说我爸爸连尸体都没有,你知道我爸爸死在哪了吗?”
陆宴寻扶着顾严的肩膀,把他带到一旁的长椅上。
把孩子抱到椅子上坐下后,才坐下来问他:“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顾严的脸上有着远超过他年龄的冷静:
“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把他找回来,这样妈妈就不用夜里总想爸爸想哭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陆宴寻看着顾严说。
顾严满怀希望的眼神怔了怔:“哦。”
语气是浓浓的失望。
陆宴寻轻轻地拍了拍顾严小小的肩膀,继续道:“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再见到他。”
顾严以为陆宴寻说他总有一天会找到爸爸。
重新燃起希望地重重点头:“嗯,我会找到他的,等我长大一定能找到他。”
陆宴寻笑容温和地拍拍顾严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病房里,姜枣等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走后,拉下了胸前的被子。
“玉芝姐,你刚生完小严的时候,会这样吗?”
姜枣本来想等婆婆来了问婆婆,或者她妈来了问她妈。
但乔玉芝正好在这,她干脆顺便问问她。
乔玉芝看起来也不比她大几岁,同龄人之间交流这种问题,应该不会太难为情。
乔玉芝摇头:“没有,我刚生小严的时候奶水不足,小严饿得直哭。”
“小严后来是喝奶粉的?”姜枣好奇地问。
“不是,刚开始几天奶水不够,我就用奶水和米汤混着喂,后来过了几天小严爸爸回来了,他亲自给我做饭,奶水慢慢就足了。”乔玉芝小声说。
“不过我怀小严的时候每天还要干活,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营养跟不上才会那样,你这情况应该是营养比较好的原因。”
姜枣气得瞪着眼睛骂道:“你怀着孩子,你婆家竟然还这么苛待你?他们还是人吗!”
乔玉芝轻叹了一声,却还是语气轻柔地说:
“从小到大干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等孩子生下来才发现,连孩子都要跟着我挨饿。”
姜枣气愤极了:“太过分了他们,那你丈夫回来怎么说的?”
一想到乔玉芝遭受到的待遇,姜枣就特别生气。
顾家就是看乔玉芝没有娘家,才一直肆无忌惮欺负她,磋磨她,连她怀孕的时候都不给她好日子过。
说起顾修白,乔玉芝神色略显腼腆起来:“他对我挺好的,回来之后和他们大吵了一架,还亲自照顾我坐月子。”
姜枣这才脸色缓和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可惜玉芝姐的丈夫最后还没了,真是好人不长命。
回想起顾修白这个人,乔玉芝腼腆的微笑中满是温柔和欣慰:“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会那么为我出头,毕竟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啊?”姜枣愣了一下,立马抓住了重点,“等等……玉芝姐,你们不是夫妻吗?你不是你丈夫的童养媳吗?你们还有了小严……怎么会不熟?”
姜枣想想乔玉芝的处境,又联想了自己穿越的事。
不禁开始怀疑乔玉芝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
想到这,姜枣很快地试探了一句:“玉芝姐,你听说过穿越吗?”
乔玉芝正要回答姜枣前面的问题,突然听到一句无法理解的话,茫然地看着姜枣,“嗯?穿什么?”
姜枣仔细看乔玉芝的眼睛,除了茫然就是迷惑,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姜枣激动的心静止下来,解释道:
“没什么,我是突然想到我看过的一本书了,叫穿越大海,问你有没有听说过。”
乔玉芝摇头:“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大海,我没上过学,不识几个字,也看不懂书。”
她怕姜枣嫌她没学问,有些拘谨地解释:“我……听说我出生的那一年饿死过很多人,顾家能收养我,给我一口饭吃,让我有地方住,我已经很满足了。”
姜枣听出了乔玉芝语气中的窘迫,忙说: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大海很美,将来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玉芝姐,你接着说,你们怎么会不熟呢?”
见姜枣并不介意自己没上过学,还邀请她将来有机会一起去看大海,乔玉芝心里温暖得很。
笑容也没那么拘谨了,但比刚才更腼腆:
“我虽然是顾家的童养媳,但他一直被养在老宅里,不在他父母身边,过年才会来父母身边过,不过他也不是年年都来过年,所以我们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面,后来被家里安排了结婚,但是刚结完婚没几天他就离家了,一直到我生完小严几天后他才回来。”
姜枣摸着下巴沉思,心想这故事有一部分怎么那么熟悉。
没见过几面,家里安排结了婚,结完婚就离家了,孩子生了才回来……
这不就……就跟她和陆宴寻有点像吗。
当然也有很多不同之处,不过夫妻之间不熟悉这点还是挺像的。
就凭这一点,姜枣来了兴趣。
她追问乔玉芝:“玉芝姐,那他给你做饭,照顾你坐月子的时候,你们两个人的感情有没有增进很多?”
“嗯。”乔玉芝羞赧地点头,“我和他从小到大见面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他照顾我坐月子的时间多。”
“哇~~!”姜枣捧着脸,突然觉得很好磕。
但一想到顾修白已经死了,又伤感起来。
听起来是个挺不错的老公,怎么就死了呢。
“他挺喜欢孩子的,小严出生后,他虽然也不常回来,但每次回来都会亲手给小严做玩具,后来他又走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乔玉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但越说越伤感。
“他的死讯传到家之后,我们的第二个孩子也没有保住,是个女儿。”
说到最后,只剩下无奈的叹息。
姜枣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儿?是小严说的吗?”
乔玉芝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赶紧擦了擦,声音强忍哭意:
“不是,小严他爸死讯传来后,我婆婆和大姑子非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是趁小严爸爸不在家,在外面偷人怀上的,把我带去强行引产了,孩子已经六个月了,是女儿。”
“我的天……”
姜枣愕然,脊背情不自禁地发冷。
姜枣无法想象乔玉芝当时有多悲伤和绝望。
好不容易在苦难的生活中抓住了一道光,结果那道光却永远消失了。
更可怕的是,那道光消失之后,她真正的苦难才开始上演。
“玉芝姐……”姜枣抓紧乔玉芝的手。
乔玉芝自责地道:“小枣,我知道我很窝囊,很没用……我也想保护我的孩子,但是我没有办法,当时小严还不到三岁,我要是不答应,她们就不让我见小严了……”
“我反抗过的,被她们打得半死的时候也跪下来求过她们,但是没用,我真的很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当初不饿死在福利院门口,为什么我的父母不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扔了……但有时候我又想,那个孩子生下来也是跟着我受苦,不如不生……”
这些委屈憋在心里那么多年,乔玉芝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憋得受不了的时候,只能夜里抱着顾修白留下的衣服偷偷哭。
她好想问问顾修白,为什么抛下他们。
为什么不要他们。
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可是这些话,顾修白永远都听不到了。
乔玉芝很少在外人面前哭,但今天却在姜枣面前哭了几次。
有些话也是憋在心里太难过了,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全说了出来。
乔玉芝哭得很伤心,但怕吵醒姜枣的孩子,只能拼命忍住哭声,忍到浑身不停地颤抖。
姜枣掀开被子下床,伸出手抱住了乔玉芝的肩膀。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乔玉芝,只能拍着她的背轻声说:“玉芝姐,你还有小严。”
听到小严两个字,乔玉芝崩溃的情绪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姜枣又趁机道:“现在你还有我。”
乔玉芝眼睛通红地看着姜枣。
“我可以做你的娘家人。”姜枣认真地对乔玉芝说。
乔玉芝呆了呆,反应过来后连忙要推脱:“小枣,对不住啊,都怪我失态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刚刚是我没控制住,我……”
姜枣抢话道:“玉芝姐,我是认真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你就把我当成你娘家妹妹,以后带着小严和我走动,谁敢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收拾他!”
乔玉芝摇头:“小枣,能和你交朋友我已经很高兴了,但你不用为了我……”
乔玉芝想对姜枣说,不用为她这样一个命苦的人再付出什么,她这辈子已经认命了。
姜枣却不听她说下去。
自顾自地说:“我也不光是为了你,还为我自己,谁让我认识了你,认识了小严,谁让我们这么有缘分啊?”
“你不要拒绝我,你拒绝我我会很难过,我一难过,万一回奶了怎么办,我家两个孩子宁愿饿哭都不肯喝奶粉,我要是回奶了,他们就没饭吃了,小严也会心疼他的小妹妹的。”
姜枣这样一说,乔玉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姜枣看乔玉芝不安的模样,郑重地说:
“玉芝姐,你可能觉得我是看你可怜才这么说的,其实不是,我是看你人好,所以真心想跟你交好,我不是随便说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你和小严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
“好不好?”姜枣追着乔玉芝答应,“快点头。”
乔玉芝不敢点头。
姜枣眉毛一拧:“玉芝姐,你这是嫌弃我?”
乔玉芝连忙摇头:“不不不!”
她当然没有嫌弃,怎么会嫌弃。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救赎。
“那你不点头?”姜枣故作不满地皱眉。
乔玉芝终于泪如雨下地点点头。
紧紧地抓住了姜枣的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以后再被你婆婆和大姑子欺负,你就硬气点,别怕她们,她们敢打你,你就来告诉我,等我出了月子,亲自去帮你收拾她们!”姜枣气哼哼地说道。
看见姜枣故意装作很凶,其实十分娇俏可爱的样子,乔玉芝忍不住笑了。
她不想辜负姜枣的好心,笑着答应下来:“好,以后再被欺负,我一定告诉你。”
听到乔玉芝亲口答应,姜枣总算满意:“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出院了,你知道我住在哪,如果想找我,就跟大院门口的守卫说是我娘家姐姐就行。”
“好。”乔玉芝点头,心中对姜枣无限感激。
姜枣不想让乔玉芝一直沉浸在这种沉重复杂的情绪中。
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回来玉芝姐,你坐月子的时候涨过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