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姝怔愣，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发梢和眼睫末端还未消散的秋露，让她此刻看起来像一片雪白晶莹的昙花瓣。
京落向来喜爱欣赏这些出尘之物，诸如朝露，诸如山泉、青山、绿水、碧海、蓝天………..
诸如……….
此刻的音姝。
京落，不得不承认，音姝给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他最开始甚至把音姝定义为和江蜜一样的精于算计之人。
相处下来，发现，音姝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有智慧。
但此女却异常的好学。
并且天赋异禀。
韧劲十足。
京落相信，即使音姝不跟自己学，跟着江蜜学，也会在江南取得不错的反响。
可，江南若有两个江蜜，岂不浪费？
丘氏商行，经营十年以来，一直在储备人才。
京落前些年，带出了不少出类拔萃的掌柜。
在大夏朝各地经营都能独当一面，且，绝对的忠诚。
他已经有三年不曾带丘氏兄妹以外的学生了。
若不是音姝聪慧，敢闯敢干，
且日以继夜的挑灯夜读感染了他。
京落不会想到去招揽音姝。
遇到合适的苗子，京落不想轻易错过。
是以决定为丘氏商行，再寻一种可能。
见音姝思忖良久，欲言又止。
京落补充道：
“我知你的顾虑，无非是为了一个情字。
你顾忌你和江蜜是旧识。
你怕江蜜认为你对她不忠诚，认为在江蜜的手底下做事，也能学有所成。
这段时日，依我对你的观察来看，你并不是一个甘愿屈居人下之人。
而江蜜，永远不可能让你超越她。
她也没有那个能力和精力把你教授得比她还厉害。
但，我可以。
你依然可以继续做江氏商行的东家。
在未学成之前，甚至还可以为江氏尽你自己的一份力。
但是，一旦出师，你便只能是丘氏商行的元掌柜。
甚至，像江蜜那般，让别人称你一声元总。”
音姝有些恍惚，看着京落自信满满的说了好一通。
她看向话音刚落的京落，随即说道：
“我只是想来借几本书而已。”
京落听罢，哈哈大笑：
“罢了，我不强人所难。
我这人最不喜铜臭味。
可我却不得不满身铜臭。
我其实也不喜教学生，
可，曾拜于我门下的学生却不胜樊几。
人活在世，确实有很多生不由己。
想只做自己，的确很难。”
音姝又有些听不懂京落的话了，她只小心翼翼地问京落：
“先生想做什么样的人？”
京落轻叹一口气，垂下眼，有些无奈的说道：
“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喝酒、品茗、抚琴……….
而不是，被责任桎梏………..”
音姝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神态的京落，
孤寂、惆怅。
她试着安慰京落：
“先生现在可不就是偏安一隅吗？
我见你每日都喝酒、抚琴，不挺快乐的吗？”
京落浅笑，答非所问：
“你该走了。”
音姝紧了紧怀里的那几本书，对京落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开了京落的书房。
京落看着那抹倩影逐渐没入了浓雾之中。
捻起书案上的茶杯，悠悠地喝起了茶来。
嘴里不禁喃喃自语道：
“少一个掌柜而已，也无妨！”
…………
音姝下了秋明山庄，第一件事便是去江府找了江蜜。
江蜜正埋头处理着公务。
副总经理正在给江蜜汇报商务上的事：
“江总，15万两银票已从丘氏钱庄取出，送还给了林府。
折州商会也如期将江氏商行再次除名。
温氏基地目前还有10万两银子的缺口，需得补上，
否则，到了年底的时候，
种子和原料的尾款，以及农民的工钱估计又得去找林宠夫拆借了。”
江蜜凝眉，认真听着副总经理汇报着。
一旁的音姝，如今能大致听懂他们的谈话了。
知道江氏商行，又面临了一个月以前所面临的问题。
好在江氏商行，今年的冬小麦种子已经下地。
万亩温室基地正式投产。
正是急需大量钱财护航的时候，江氏商行，却在此时又被折州商会除名。
商会里的其他商行，不敢拆借给江氏商行，
钱庄不催江蜜提前还贷，便是最大的仁慈了。
如今，江蜜只剩一条路可走，那便是依靠林琅。
冬小麦要到次年的五月才见收成。
只有林琅有那么多银子，可以让江蜜度过这接近半年的难关。
但林氏商行长期钱财不回流。
也会因此受到一些影响，或可有被同行挤兑的风险。
音姝明白，一向骄傲的江蜜，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如果江蜜选择这样做了，
便是把林氏和江氏绑在一条船上。
是丰收还是翻船可就说不定了。
是以，江蜜久久不语。
思忖良久之后，她决定亲自再上一趟秋明山庄。
求见京落。
这一次，她走的急，并没有带音姝。
音姝反而觉得有些失落，认为江蜜是对自己失望才会如此。
她悻悻的回到了自己的元府。
元府上下一见自己的主子终于回府了，二十多个仆人瞬时忙得热火朝天。
“咱这主子，要是再不回来啊！这主院的青石板路上，可就全是青苔了！”
仆人们说笑着，却都为音姝的回归而高兴得合不拢嘴。
唯有音姝，倍感失落。
傍晚时分。
元府的大门口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江蜜在美男随从的搀扶下步入了元府的大门。
径直去了主院大堂。
待与音姝在主位上坐定。
江蜜并没有寒暄，而是神情庄重地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刚从秋名山庄下来，便来找你了！”
音姝与江蜜相对而望，听江蜜如此说，她当即问道：
“可曾见到京落先生？”
江蜜微笑着点头：
“见了，是托你的福！”
音姝有些惶惑，她侧身面向江蜜，有些忐忑地说道：
“蜜蜜姐，我会好好跟你学习商务，今后好好为江氏商行效力。”
江蜜见着音姝这急于表忠心的话，当即噗嗤一笑：
“你何故如此慌张？到底还是个心性不够强大的小女子。
也不知道京落先生怎会如此器重你！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感情这个东西，最不值钱！
遇到如此好的机会你不珍惜，
如此感情用事之人，我江氏商行也不屑于用啊！”
音姝被江蜜这一番话给说得无地自容。
江蜜见状，继续劝道：
“妹妹！
若是京落看得上我，我都想做他的关门弟子！
可他没有瞧上我。
你知道丘氏商行在江南四地和大夏朝南方盘踞了多少商行和势力吗？
他愿意栽培你，是你此生都求不来的福气！
我江氏商行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是我用温室技术，与丘浩明换的。
你只是江氏商行的一个，每年拿分红的东家而已。
根本就不用为江氏商行牺牲什么！
我希望有一日你能站在丘氏商行的顶端和我对话。
而不是，我每次都要向下来俯视你。
永远都在向下兼容你！
照顾你的理解能力，和你的感受。
遇到问题，你没有能力解决。
只能靠那点幸存者偏差蒙混过关。
人不会幸运一辈子的。
跟弱者相处久了，我会累的。
你需要一个比我更优秀的老师，带你实现你的价值。
趁京落对你还有点欣赏，
还能正眼瞧上你几眼。
你必须得抓住这千载难逢腾飞的机会。
没准儿，
有朝一日，我还要仰望你呢！”
音姝被江蜜这一通训后，似有所悟。
她沉思良久，连江蜜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直到下人来掌灯，她才惊觉她这一思索耽误了太长的时间。
是以，翌日卯时，
她便策马，在两个护院的护送下，向着秋名山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