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坐在大厦门前的台阶上,低垂着头,看着手里的几张照片,由于距离不是太远,刘建国能够看清楚那几张照片,一张是他出生后满月的照片,一张是他上小学时的照片,一张是他上大学时,他和母亲,父亲在大学门前的合影。这几张照片记录着他不同时期的模样,状态,无一例外,每一张照片都显得寒酸。他刚满月的照片,他包裹着一个破旧的被子,他的小脸虽然在灿烂的笑,但是射入照片的其他景物都显得陈旧,一个破柜子,几张叠放整整齐齐的破棉被,再就是放在炕上的破簸箕;那一张小学时期的照片,他的脸上依然洋溢着笑容,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却显得极其不对称,他身上穿着一个袖口短了很多的衣服,裤子裤管也短太多了,他露在外面的脚脖,手脖与照片中颇具秋色的景物对照,显得他穷困,小学门边的一棵老槐树耐不住秋意,树枝上枯黄的树叶纷纷掉落下来,有几片枯黄叶子,正好捕捉到照片之中,它们悬在半空,永远定格住了;他大学的那张照片,有父亲,有母亲,有他,可是现在只剩下了母亲和他,他父亲的笑容像是刺痛了他的心,让他的心感觉到一阵阵酸楚,他的父亲是一个勤劳,简朴的人,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即便有几个饭粒掉在桌上,他也会捡起来,放在嘴里咀嚼,刘建国小时候看见父亲捡起饭粒,咀嚼的样子,总觉得父亲在品尝世界上最美的美味,他低垂着眼帘,嘴角撇着幸福,安详的笑容,就是在大学门口的他家的合影,他父亲也保持着这种微笑。
他的母亲翻看着几张照片,一会儿端详着刘建国嘿嘿笑,一会儿饱含泪水凝重地注视着他的丈夫,伸出手,抚摸着丈夫的额头和脸蛋。
他走到母亲的身边,同母亲一样坐在台阶上,他的母亲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他的母亲抚摸他父亲的照片,眼睛变得通红了。
他注视着母亲手里的照片,鼻头酸楚,眼泪溢出眼眶。他的父亲为他付出很多,他从来没给予父亲什么,只是一味索取。他记得有一次他父亲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子上,手里拿着柳条编框,他说:“这次给你交完了学费,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你好好读书,我和你娘就是勒紧裤腰带,一天吃一顿饭,也供你上大学!”他家的旺财,——那条母狗,才生了一窝崽子,由于不能洗澡,旺财身上散发着的浓郁的臭味,吸引着一群绿头苍蝇,绿头苍蝇扇动着翅膀盘旋在旺财头顶,旺财趴在狗窝前一动不动,趴在他乳头上的狗崽子们,吸吮着奶水,一只吃饱的狗崽子,步履蹒跚地走来,绿头苍蝇嗡嗡飞走,狗崽子走到他父亲面前,仰头嗅闻着他。
他记得那一天的场景,就是他父亲那时的形象,他父亲一张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长满老茧的手,看不到血色,只有焦黄的颜色,他黑色的裤腿短了一截,露出他被拉拉秧子刮坏的脚脖子,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新鲜的伤痕上还流淌着血液,陈旧的伤痕上留下纵横交错的伤疤。
一阵抑制不住的心悸传来,他不敢再直视父亲的照片了,自从爱上蒙爱丽,他不敢回家,不敢再见父亲,他把父母的养育之恩抛在脑后,他追逐自己的女神,像是夸父追逐太阳一样执着,全然没有给予父母一点点地好处。他现在后悔了,也无法承受良心上的谴责,“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何等的悲哀,他深深地低垂下头,盯着台阶上自己的影子,悔恨,痛苦的情绪蔓延在他的脑海之中。
“儿子!”他的母亲说,“你父亲活着的时候,一直因你而骄傲!我的儿子!你是我们的希望和牵挂!”他的母亲抚摸着照片中他父亲的头像,“可惜你父亲走的太急,太早,不然他一定会看到你有出息!”他的母亲继续说,无声地哭了。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也怕开口后他会控制不住情绪,同母亲一样哭,他咬紧嘴唇,嘴唇抑制不住的活动。
“孩儿他爹,你看到我们的儿子了吗?他现在挺好!”他的母亲继续说,“等到上坟时,他再给念叨我们孩子出息到什么程度了,他开了公司,住在豪华的大厦里呀!”
路过的行人注视着他母亲的眼神里流露出鄙夷的神色,他母亲穿着破旧的衣裳,一双带着新鲜泥土的胶鞋。双手长满老茧子,他感觉有芒刺刺他,他抬起头与行人对视,他从行人的眼中看到了怀疑,疑惑,鄙视的神色,他知道是时候孝顺自己的母亲了。
“妈,”他说,“你吃饭了?”
“吃过了!”
“走,我领你去商场!”他牵着母亲的手站起来,他母亲高兴的像是一个孩子,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看着他笑,直到他们进入飞行汽车里,他母亲都灿烂的笑。
他启动汽车,飞行汽车缓缓升到天空,然后像是一颗流星消失在薄雾笼罩的天空,等飞行汽车再次出现时,飞行汽车降落在费城商场的楼顶停车场。
他牵着母亲的手走下车,然后进入商场,认真的挑选老人穿的衣服,他母亲说她不想买衣服,但是他执意要买,母亲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买衣服,他买了最贵的老人装,他母亲心疼地说浪费。然后他又带母亲去饭店改善生活。
他母亲到饭店门口,看见饭店门前有一对石狮子,饭店门楣上鎏金的牌匾上写着气势恢宏的几个大字,她怕的不敢进,说找个小饭店解决午餐就行,他执意拉母亲走进饭店,他母亲跟着他,惊慌的四处扫视,每当看见有人注视她,她总会刻意躲避对方的目光。就是坐在饭桌边上。她都不敢直视任何人。服务员端上饭菜时,她像是犯罪的人,低垂着头,看着桌面。吃饭时,她总问这个菜多少钱,那蛋糕又多少钱,当她得知价格不菲时,她咋舌对刘建国说,退了饭菜,她只想吃面条。刘建国知道面条便宜,他怎么能答应呢!他告诉她下顿吃面条,母亲吃完了饭,想付款,她掏出一块钱,十元钱的一沓钞票,询问服务员多少钱,当服务员说花了一千元时,她点数着钞票的手开始哆嗦,数了一遍又一遍钞票,只数出二百元。刘建国抢着付款。然后按照事先预定好的,带他母亲去了费城最好的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