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像是霜打的茄子,佝偻着腰身当先走着,吴剑男跟随在他的身后,吴剑男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碾着碎步,疾行几步,就放慢脚步,双手紧握在一起。突然他抬起头仰望悬在屋顶琉璃瓦上的太阳。清晨的太阳散发着朦胧的光,琉璃瓦上反射着金光,几只早起的麻雀从金光中飞走,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唤声像是回响在旷野里的哀鸣声,一阵阵的传来。他知道樊城的重要性,一旦樊城失守,襄阳将是下一个目标,如今太后让他的儿子镇守樊城,其心歹毒,可是他……他停下脚步,仰望着太阳。反抗太后,只能遭受灭顶之灾!为了荣华富贵,只能弃车保帅!
吴剑男走到他的身边,“父亲!”他轻声唤他。
他扭头看吴剑男,发现吴剑男眉宇之间有几分英气,盯着他的眼眸子里充斥着期盼的光芒,他不敢再看他了,因为他知道再多看一眼他,他怕他心软。
“嗯!这次去樊城,你一定要为大宋守住樊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说,继续向前走。
然后再也没说一句话,直到回到贾府邸,他也没再说什么,只让赵姬安排招待吴剑男,他躲到卧室不出来了。
赵姬黑着脸坐在吴剑男的对面,她身后站着贾似道其他子女,——他们是赵姬生的孩子,一个是贾似道的长子,叫做贾东溟,另外三个女子是贾东溟的妹妹,她们分别是贾玉,贾金陵,贾欢。贾东溟身材高挑,穿着华美的长袍,他的脸消瘦,仿佛刀斧劈过,他的五官立体,乍一看颇具几分英气,然而仔细一瞅他的眼睛,总叫人感觉不舒服,他的眼中瞅人时总透露着阴鸷,邪恶的眼神;贾东溟的三个妹妹不像是大家闺秀,更是像是菜市场卖菜的大妈,她们无一例外,身材都很臃肿,整个脸也像是一张面饼子,她们的五官就像是拍在面饼上,显得短小而难看,她们的眼睛总滴溜溜转,就像是贼盯着别人的东西那样,有时她们深邃的眼睛里会透露出深邃而狡黠的光芒。
桌面上摆放了一桌的丰盛美食,有喷香的东坡肉,有酱肘子,有油黄的烧鸡,烤鸭,有酱色的长江鱼,有时令的新鲜蔬菜,有一壶美酒。饭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吴剑男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美食。
婢女和老妈子端着精美的,装满美食的碟碗进进出出,有一个老妈子不慎摔了菜碟子,红烧猪蹄子洒了一地,赵姬冷漠地盯着地面上的猪蹄子,一句话也没说。老妈子收拾完猪蹄子,随手把猪蹄子扔到窗外去了。
“你吃吧!”赵姬说。
这一桌美食,他从来没见过,如今一个人独享受美食,他想起了这一世可怜的母亲,——柳青青,这个女人不容易。“我的母亲柳青青现在在何处?”
“吃完回家找她吧!”赵姬冰冷冷地甩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贾东溟,贾玉,贾金陵,贾欢走了。
贾东溟走到门口,回头看吴剑男,他看见吴剑男拿起筷子,他无声冷笑着走出房门,“母亲,”他说,“我们让这小杂种活着?”
赵姬手指抵在嘴唇上。
贾东溟冷笑;贾金陵,贾玉,贾欢怪笑。
赵姬带着他们走远了,“现在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贾东溟狂笑;贾氏三姐妹奸笑。
笑后贾玉说:“母亲可是说那个贱女人?”
赵姬说:“我不是说她,说谁?”
贾东溟,贾玉,贾金陵,贾欢坏笑。
赵姬一边走一边回头,她看见吴剑男站了起来,吴剑男扫视桌子上的美食,他在想,今日既然回到了临安,何不与这世的母亲一同享受,想到这里,他挑拣了一些美食放到食盒子里,然后拎着食盒向贾府外走去。
路边花草的芬芳冲入他的鼻孔,使得他感觉兴奋,就是风吹拂着青草的姿态,也像是一幅温馨的画面,使得他心情愉悦。他加快了脚步,希望快点看见柳青青,路边枝头上的麻雀像是在为他歌唱,叽叽喳喳的叫声,传入他的耳朵里时,他感觉到无比的畅快。走出府邸,来到大街上,他看见行人注视着他的眼神,他感觉也像是在默默祝福他。
这一世他遇见了柳青青,弥补了他上一世缺失的母爱。
他像是一阵风一样跑回家。
他的家出现在他的眼帘,那模糊的,笼罩在薄雾中的茅草房,像是一幅静止的画面,茅草房烟筒里没有冒出炊烟,屋顶茅草有脱落的地方,房檐,屋顶的边角裸露的房梁一已经开始腐烂。一群乌鸦飞过茅草房前,它们呱呱的叫声,快速涤荡开来,使得悲凉,忧伤的情绪蔓延开来。
他走到家门前停下,院落大门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只剩下即将脱落的残破门框,院落里杂草有一人高,茅草房的窗户,房门也不知所踪,就是屋里曾经的家具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只剩下落满灰尘,尘土的一间空屋子。
“柳青青呢?”他这样想,走进院落里,“妈妈!”他呼喊,整个院落只有他的回音,“妈妈!”他继续呼喊,走进一人高的杂草中间,风吹拂着杂草,杂草低垂着头,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不好的事情。“妈妈!”他继续喊,走进茅草房,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灰尘和尘土。他意识到他失去柳青青了,他蹲在地上,他耳畔传来他呼喊的回音声,他在想,柳青青去哪里了呢?他想回贾府问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赵姬那一张黑的脸,贾东溟,贾玉,贾金陵,贾欢冷漠的笑容。他知道即便回去了,也无济于事。他想起柳青青的好友潘淑仪,他飞也似地向杨府跑去。
他跑过大街小巷,跑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四周的人群像是一个个飘起来的忧郁影子,在他眼前晃悠,耳边传来商贩的叫卖声,也仿佛在敲打着他的心房,让他的心脏一会儿噗通噗通跳,一会儿又不跳了,他跑到杨府大门前。
杨府前停着大大小小的轿子,奴仆站在轿子边上守候,前方大门不断有穿着华美服饰的贵妇人,男人们进去,出来,门边两个石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像是要吃人。他走到大门前,旋即又停了下来,他记得柳青青胆小,若是直接闯进杨府,耽误了杨家的事儿,柳青青一定责怪他,他走到石阶上坐下,进出杨府的贵人络绎不绝,直到黄昏后才渐渐散了。
他走到大门前,敲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