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子时。”
当漏箭上浮到漏壶的顶部,更夫报起了时辰。
子时,是一天的结束,又是一天的开始。
这时,会稽郡除了值夜的郡兵。
家家关门闭户,熄灯就寝。
除了这一家人。
“头戴三清,脚踏万兵,正调北斗,左调七星,招调五龙吐水,普洗清净,神兵火急如律令!”
对于崇信天师道的王凝之来说。
正是修炼的好时机。
冬至日,处于子月的中间,乃阳气萌发之时。
子时又是天地交泰、一阳初起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练功,效果显着,事半功倍。
“三请三清,助吾通灵,普降甘露,加持吾身,扫除污秽,令吾长生。”
王凝之左手掐住灵官诀,右手比出剑指,向四面八方通划一遍。
这段口诀要念三百二十四遍,直到感觉全身发热方可。
这对于修炼多年的王凝之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
只要练功前,就着冷酒,服下五石散,自然得心应手。
他把双手合掌,放于鼻梁前,感应天地灵气。
灵气由鼻而入,集于绛宫,结成甘露,滴入丹田。
感受到了丹田暖意、外阳微举、耳后生风、天目闪光、口中香甜、心神恍惚。
王凝之,紧闭双目,将气血向两眉间集中。
两眉外三寸处,即为玄关窍。
玄关窍开,体连太虚,就能吸收后天灵气。
修内丹,这就算是突破了瓶颈,由凡入圣。
随着呼吸渐渐放缓。
王凝之紧闭的双目,竟见着了灵体围绕在周身,又闻到一阵硫磺的气味。
“杳杳冥冥,恍兮惚兮!”
当呼吸停止,万念静极。
他感觉到灵气,顺着督脉直线上升到头部,到达眉心处,继而向下降落入丹田。
感官止息,灵气运转,进入一种不可描述的状态。
这是开玄关窍的征兆。
王凝之正待运功破关,紧闭的门扉,被突然推开。
“何人扰我清修!”
修炼最忌讳有人打扰,王凝之修炼前都会嘱咐家丁把住静室。
不过这次,应该是拦不住,
未待王凝之发作,他就从蒲团上被拉了起来。
脸上的面具被扯掉之后,他才看清来人是谁。
“夫人?!”
谢道韫从吴郡坐船连夜回了会稽郡。
返程的速度,大大出乎了王凝之的预料。
不然,他也不会偏要在今夜修炼。
“字帖可是临过了?古书也抄过?”
松开了丈夫,谢道韫转身问起了儿子们。
父亲修炼,四个儿子倒是配合的不错。
燃香点烛,执宝画符,又扮成乩童,熏硫护法。
母亲不在,他们跟父亲这样玩了好几天。
至于功课,大概还放在书案上,一笔未动。
他们也都蔫头耷脑,不敢看向谢道韫。
“不像话。”
谢道韫,将他们脸上的面具都扯了下来,丢到地上。
又把贴好的符篆都撕得粉碎。
“不专于学业,竟投身邪魔外道,该不该责罚?”
这话,听得王凝之也是一阵胆寒。
教训完儿子,自己这当爹的也是躲不过。
“走,进屋去!”
脱掉了儿子们身上的道袍,谢道韫把他们带到了偏房。
接着就是一阵藤条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中间还混杂了一声声呻吟。
王凝之把诸多法门都丢到一旁,赶紧收拾了房间,又换上常服。
盼着谢道韫教训完儿子,别把气再撒到他身上。
果然如他所想,片刻后谢道韫走到他身边,平静地说。
“明日随我到军府去。”
这时王凝之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左将军的官职。
从谢道韫回徐州探亲,这几天一直都没去军府理事。
“喏!”
王凝之低声应允,跟着妻子后面回房歇息去了。
挨了打的儿子们,缓步走在两人身后。
还好,琅琊王氏的庄园,占地万顷。
隔着好几个山头,这边闹得再厉害,也不会吵到其他几家。
自己照旧和兄弟们一同生活。
也算是,天壤给这位王郎,做了一点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