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内,没有丝毫的光线渗透。
青甯颓然的瘫倒于冰冷地面,秀发蓬乱不堪,大半张满是痛楚的脸庞皆被遮掩。
于这昏沉黑暗中,那抹娇小的身躯因哭泣而不停的瑟瑟颤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面对无边际的悲伤,毫无还击之力。
她双拳紧握,力度越发加重,任由那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引发一阵刺痛,然而,她却毫无所觉。
“商瑾瀓…”
她低声呢喃,一双眼眸已然布满血丝,泪水犹如决堤之水不断奔涌而出,即便如此,也依旧无法涤荡她内心深处的苦痛。
千百个日日夜夜,千百次的折磨,他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依然充斥于脑海之中,一幕幕,一篇篇,谱写的皆是他的一往情深。
青甯轻阖双眸,将所有记忆凝成一团灵力,融于胸口,深深地渗进陨丹之内。
哪怕无法改写结局,哪怕两世都不得相守,哪怕最后命殒身碎、魂飞魄散,她也绝不会将他忘却。
前来送餐的管事在门口不停地敲着,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太太”,却始终未得到回应。
就在她准备离开之时,商捷忽然走了过来。
他面色凝重,从管事手中接过餐盘,说道:“去忙吧,我来送。”
“好的,捷先生。”
管事离开后,商捷稍作停顿,随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即便站在楼下,仍能隐约听见楼上传来的微弱啜泣声。
商捷无奈轻叹,内心不禁涌起些许自责。
只怪他当初没有听从爷的指示,让太太亲眼目睹了那些令人揪心的场面。
他将饭菜轻轻地放置在餐桌,接着朝楼上轻唤:“太太,下来吃点东西吧。”
啜泣声停歇,紧随其后的,是青甯略显沙哑的回应:“捷先生,我想独自安静一会儿。”
商捷没言语,稍愣片刻后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而这时,韦氏身旁的女管事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在见到商捷从里面走出时,她恭敬地垂下了头:“捷先生。”
商捷看了她一眼,出来后随即将房门闭合。
“来这做什么?”
“先生,祭祀结束,宅院内所有女眷准备返程,老夫人让我叫执掌夫人过去一起送送。”
“不用了,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太太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就不过去了。”
商捷拒绝得极为干脆,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
“这……”
女管事显然犯了难,在原地纠结着,怎么都不肯离开。
商捷没了耐心,严肃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打扰了太太休息,有你好受的。”
“不敢,我这就回去告诉老夫人。”
一声恐吓,果真就将管事所吓退。
立在门前,商捷垂眸瞅了眼腕表。
这个时间,祭祀大致已经结束,估计再有一会儿爷就能回来了。
脚步匆匆地离开后院,直到走出很远,女管事才彻底地松了口气,抬手擦拭着额间渗出的冷汗。
在这工作,虽说工资高待遇好,却也整天提心吊胆。
待舒缓了紧张的心绪后,她不敢再多耽搁,急忙赶往了宅院正门。
此时的宅院门前,一辆又一辆排列有序的豪车正停在那里候着。
韦氏客气地同每一位前来祭祀的女眷都寒暄了一番。
直到管事赶来,将青甯的情况在她耳旁告知时,那张原本笑容和善的脸庞,忽然就冷了下来。
叶眉茵有所察觉,但因着急回去,就只是简单地安慰了她几句,随后便坐进了车里。
待将所有人都送走后,韦氏再也不愿忍,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玛瑙珠,气愤道:“实在是欠收拾!仗着自家男人的身份地位在北商为所欲为,就这种女人,进了商氏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然而,她的话才刚落地,身后就突然传来淡淡的一句质问。
“你北商很高尚么?”
闻声,众人回眸,就在见到说话人的那一瞬间,全都变了脸色。
一个个的,皆惊得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商瑾瀓神色淡然,踏进门槛后,继续迈着慵懒肆意的步伐逐渐走近。
面无表情的商瑾毅则随在后面。
随着他们的靠近,所有人都被迎面扑来的冷冽之感所震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瑾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韦氏强装镇定地盯着他,心里却早已慌乱不堪。
她拨弄着手里的玛瑙珠,由于用力过猛,珠子忽然断裂,红色的珠子洒落一地,却无人敢去捡。
然而,对于她的慌乱,商瑾瀓却丝毫未曾理会,径直从她身旁经过,朝着后院方向走去。
看着那抹身影越走越远,韦氏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很显然,她高兴得太早了。
紧随其后的商瑾毅,在走到她身旁时,突然停下脚步,声音不高不低地问了句:“我记得,你有两个在 FG 定居的侄子?唯一的娘家人?”
闻言,韦氏的心再次揪了起来,她满眼恐惧地仰头看向商瑾毅,话都说不顺畅,“瑾毅,是祖母错了,是我不对,你帮我劝劝瑾瀓,放了我的两个侄子,我哥已经不在了,就只剩下这唯一的血脉,求你们放过他们,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老泪纵横,一边扯着商瑾毅的衣角,一边不停地恳求着。
商瑾毅嫌弃地将衣服抽回,情急之下,韦氏只好将自己的好妯娌叶眉茵搬了出来。
“瑾毅,看在你亲祖母的份上,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求你,求你不要动我的两个侄子。”
这不说还好,一说,顿时就让商瑾毅心生了反感。
“亲爹都没有,哪来的祖母。”
他冷着脸离开,最后的话语中却满是讥讽。
韦氏身子一软,瞬间就跌倒在了前来搀扶的管事怀中。
“我该死……是我该死……”
来到后院,两人迎上商捷。
“小不点呢?”
“在房里休息。”
回话时,商捷明显神色不对,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一向心思缜密的商瑾瀓,自然有所察觉。
他脚步顿住,瞥向商捷,虽未言语,但仅是一个眼神,便让商捷说了实话。
“爷,是我不对,今天在祠堂,太太是目睹了全程才回来的,她情绪不太好,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忧心忡忡,回到宅院后,更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也不喝,一直都在哭。”
商瑾毅察觉气氛不对,侧目看去。
果然,那张原本淡然的脸上,瞬间就有了不悦。
“爷,我不该……”
话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一把枪便抵在了他的额间。
随之而来是冷冷的一句:“我的话,当放屁?”
商瑾瀓的这番举动,着实惊到了商瑾毅,他未曾想,有一天,商瑾瀓会把枪口指向伴他长大的商捷。
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便是如此。
要说以前的商瑾瀓冷血无情,眼里容不下任何人和物,那么现在的他,依旧是容不下任何人,只是,那个女人除外。
“瑾瀓……”
商瑾毅微微皱眉,唤了一声,随后看向神情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无尽愧疚的商捷。
“爷,你开枪吧,是我的错,是我让太太伤心了。”
商瑾瀓紧扣着枪支,力气加重了几分,但在沉默片刻后,突然又松了手。
枪随之掉落在地上。
“滚!”
“……”
虽未开枪,但商瑾瀓失态的样子,让商捷的愧疚感,丝毫不比被一枪打死来得少。
而商瑾毅盯着那抹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非但没有展开,反而皱得更紧。
他以前是真没觉得那小不点有多大本事,但如今看来,终究还是他低估那女人。
“强者有了软肋,就跌下神坛了。”
闻声,商捷却摇了头,“不,他从来都不是强者,他也从不想做什么强者,他只是商瑾瀓,一个也需要人爱,也需要人在意的普通人。”
窝着火,商瑾瀓推开门,径直朝楼上走去。
闻得脚步声,青甯猛然从地上爬起,但因视线受阻,房间又太过昏暗,她只能站在原地,呼喊着:“商瑾瀓!”
几步迈到楼上,在见到眼前的青甯时,商瑾瀓忽然就停了下来。
虽光线昏暗,但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在他的视线里,仍依旧清晰无比。
盯着那双满是红血丝的双眸,他眉心微蹙,却一言不发。
“商瑾瀓,你过来好不好,我看不到你……”
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青甯小心翼翼地移动,寂静的房间也被响起的铃铛声所打破。
商瑾瀓凝视着那张脸庞,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脸色变得冰冷紧绷。
凭着感觉,青甯越走越急,却逐渐偏移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