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闻声，一双红眸泫然欲泣。
他突然加快脚速，哒哒哒小碎步跑过去，半路被宽大的道袍绊倒，打了一个滚，看得商九裳脸皮抽搐。
即使这样，也没阻止伏善扑入她怀里。
“我变成……小孩子了……”他委委屈屈，还打了一个莫名的饱嗝。
商九裳听他不似之前成年男人的沙哑声音，完全奶声奶气化，嘴角一抽。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商九裳方才只顾着瞪老天爷了，一时没关注到他这边的情况。
“为了帮你渡雷劫。”
伏善抬眼，眼神可怜兮兮，“我把那些雷给吃了，然后……然后……”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话外之音颇引人浮想联翩。
真相却是，返老还童本就是他修炼上的弱点，这事他早知道，十年“犯病”一次，只是没想到才吃几道雷，身体就受不住了，让他提前“犯病”。
商九裳听了，沉默一瞬。
随即做了一个突兀的动作，伸手去掰他的嘴巴。
“呜……”伏善瞪圆眼睛，眼神控诉她。
“你牙口真好。”
雷都能吞，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吃的。
商九裳放开他，“那两颗尖牙呢？”
他的牙都变成孩童的小奶牙了，小小的，齐齐整整的，雪白又可爱。
“它们当然都还在。”伏善连忙捂住嘴巴，想起她要掰折他牙的话，有点怕，不过，表情还是庆幸的，没牙，他就不能干饭了。
商九裳：“……”
“我闭关多久了？”她正色起来，环视一周，发觉四周的煞气变稀薄。
原来谷内的黑雾如今都成了白雾。
混沌之体的吸收能力果然不容小觑。
伏善掰小指头数数，“十日吧。”
商九裳一怔。
竟然才过了十天。
她还以为自己这一次闭关的时间应该以年为单位计算呢。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商九裳收回远望某个方向的视线，掩饰了眼底复杂的情绪，想了想，下决定。
伏善提醒，“你现在需要稳固境界。”
商九裳摇头。
附灵谷的动静很可能已经吸引了妖族，趁现在还没闹出什么动静，必须马上离开。
“那咱们去哪儿？”
“百妖城。”
……
一个时辰后，百妖城内东街专供修士吃饭的最大酒楼里，迎来两名新客。
这两名新客，正是收拾干净的商九裳和伏善。
一大一小要了一间独立包厢。
天字号包厢内。
与其他包厢里客人推杯换盏的热闹不同，这里异常安静。
只有一个人吭哧吭哧的吞咽声。
方桌上，相对坐着两人。
“吃就吃，别吞盘子。”
商九裳早在筑基之后就进入辟谷，所以不需要吃饭。
但她修为晋升，心情好。
为了庆祝成为金丹期修士。
干了两只灵鸡，三只灵鹅，五条灵鱼……
商九裳吃饱了，就喝灵茶解腻。
她扫了一眼桌面只剩零星的碗碟，沉下脸。
对面低头干饭的“小孩”，像饕餮附身，举着两只油汪汪小手，还都抓着食物，一股脑往嘴里塞，像八百年没吃过饭。
伏善大口“啊呜”吞下一条有他脑袋大小的灵鱼，本来想连同盘子一起吞，接收她警告的视线，怂怂放了回去。
“我没吃饱。”横扫桌面后，他摸着小肚子，眼巴巴望她。
商九裳直接唤来店小二。
“吃什么自己点。”
看在他帮自己渡雷劫的份上，她大方一回。
店小二来了，伏善兴奋晃着桌下的小短腿，小嘴巴巴报菜名。
商九裳在旁听着，发现这家伙，酸甜苦辣，冷的热的凉的都爱吃，主打不挑食。
等店小二恭敬地后退离开。
伏善双腿并拢，小脸期待的等饭来。
商九裳：“……”
酒足饭饱后，对面的“小和尚”突然开口，“裳裳，你是不是躲那只老狐狸？”
趁喝灵茶消食的功夫，商九裳正在思考。
思量一会儿去租个专供修士修炼的洞府，稳固境界。
所以她初听没当回事，等反应过来，眼神犀利的射向他。
“老狐狸？”
伏善称呼白狐的时候，如果她没记错，好像是说小狐狸。
今儿，他怎么改称呼了？
“是啊，那晚我从厨房偷吃完回来，看见那只老狐狸去找你，我一时害怕就躲在树后，没多久，你就从殿内气冲冲出来了，难道不是为了躲那只老狐狸？”伏善看似天真的说。
商九裳眼神惊疑，电光火石间，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
“那晚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白狐——是他的叔叔？！”
她脸色变得难看。
叔侄俩长相一模一样，如果对方有心伪装，也难怪会认错。
“你确定不是吃撑看错了？”
伏善：“……吃撑了，应该不会影响眼神吧？而且，我是很厉害的大妖，对气息的感知怎么可能会出错？”
商九裳也觉得他的话合情合理，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搞了半天是个大乌龙！
她突破金丹后，没有选择在妖族逗留，有一部分原因是白狐那晚的“冒犯”举动。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误会。
伏善似没看到她的怒气，小脸淡定的继续说，“我当时还奇怪，怎么走了小的，又来了老的……”
“忒不是东西！”商九裳想到对方假装白狐对她做的事，彻底忍不住了。
老不死的！
竟敢老牛吃嫩草占她便宜！
伏善重重点着小脑袋，附和道：“对，忒不是东西！”
随即一双眼眸闪烁凶光，“我们要不要杀回妖族报仇？”
商九裳一滞，心底的怒气泄了大半。
“你能打过妖主？”她表情惊疑不定。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实力？
竟能与化神修士斗法？
伏善婴儿肥的腮帮闻言一鼓。
低头，打量一眼自己莲藕般的小手臂，又蹬了蹬够不着地的小短腿，嘴角一扁，声音满是丧气：“打不过。”
“……”
商九裳收回无语的眼神，但她清楚，自己不能回妖族。
她留在妖族本就是为了闭关，如今修为突破了，自然没必要待在那里。
只不过，她没有与白狐好好道别，没道别就罢了，还整了一出不告而别。
也不知道当晚她离开妖宫，白狐发现她不在了，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幸好有凤岚在白狐跟前，有人妖契约在，他能感应到她的安危，白狐不至于关心则乱着急找她。
商九裳突然瞪向伏善，“你怎么不早说？”
他委屈地低下头，“我当时看你不怎么开心，就没敢问。”
由于低头的动作，那光溜溜，锃亮的小脑门正好对着商九裳，她一时哑了声。
“那你呢？”商九裳没好气道。
“我？”他茫然看向她。
“你难道不想恢复原样？总不能一辈子当小孩吧？”
这家伙返老还童后就显露出金丹修为。
商九裳想，是不是因为替她受雷劫，他受了重伤，所以不仅返老还童，还修为倒跌。
伏善眼眸微闪，声音讨好道：“如果你每天多给我一滴血，说不定就恢复了。”
商九裳：“……”
她突然肃起脸，“我是认真的。”
伏善也学她板起小脸，奶声奶气道：“我也是认真的。”
商九裳：“……”
在她沉下脸色之际，伏善神情开始认真起来，表面换了个说辞，“我的伤一时半刻好不了，如果想要痊愈，其实也简单。”
“一颗九转还魂丹和一颗五阶水属性的妖丹。”
商九裳听到九转还魂丹，一愣，这让她想起某个气质谪仙的男人，心里来不及有什么情绪，就又听他需要五阶妖丹，眼皮当即直跳。
水属性妖丹，传闻有疗伤作用，她知道。
可五阶妖丹……
五阶妖兽相当于化神修士！
这种五阶妖丹怎么得到？
难道去杀化神修士取妖丹？！
呵呵，在目前的商九裳看来，这种做法与飞升成仙的难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她默不作声，伏善无辜地眨眼，“这些小东西很难找么？”
商九裳盯着他，想从他那张婴儿肥的小脸上看出装模作样的作态。
可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眼前人给她的感觉，始终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就是没有一丁点表演做作的痕迹。
可能在大佬眼里，这些就是小东西吧。
她面无表情点头道，“难找，以我的能力怕是帮不了你。”
说完，见他像是被人丢弃的小可怜，耷拉下脑袋。
商九裳有些头疼。
这事的确棘手，对方本就因她变成这个样子，她也不能不管。
可谁又能想到一个能在化神修士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而不被察觉的大妖，竟然会被晋升金丹的雷劫劈成小孩。
“先去城内的拍卖行看看，说不定会有消息。”
嘴上虽这么说，商九裳心里却不怎么乐观。
五阶妖丹别说在拍卖行里出现，能有消息，就已经是走狗屎运了。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伏善见她肯帮自己，变脸似的瞬间露出笑脸。
瞧着那抹笑，商九裳不自觉打了一个激灵。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对方的笑有点邪乎，无论是大人模样，还是小人模样，那邪笑都像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得让人心里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