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的死,不可谓不壮烈,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们男人骨头硬,志气足。无声的反抗,也是一种反抗,同样也会使人振聋发聩。
远在西南军镇的冯大猷不知道儿子远走他乡,妻子上吊自尽。
统领一地军政,大小琐事常常让人不胜其烦,财政、官员任用、军队调度、粮饷收发......三天两夜没合眼的冯大猷也有些体力不支。
初出茅庐未经试试打磨掉火气的愣头小子可干不了这份粗中有细的活儿。
好在一切都上了轨道,没有辜负圣人的厚望,睿端亲王近日也没有找过他的麻烦,只要再坚持个三五个月,朝廷就可以更换一名老谋深算的文官代替他的位置。
长舒一口气的冯大猷活动活动筋骨,喝了两口手边的香茗,正要叫门外的小厮准备宵夜。
然而,一队火急火燎的官员却结伴赶到了督军府的大门。冯大猷上任时提拔的益州地方徐参军、冷参军,掌管文书的老好人许主簿、还有几个下地方时挺投脾气的郡都尉。
“冯督军~”
“我们来讨饭了!出来,快出来,别想躲着不见,我们都看见你了!”
冷参军扯着破锣嗓子喊道,周遭的几个官员跟着起哄嬉闹。
武将们之间的情谊和文人之间因才学而惺惺相惜截然不同,日常交往不理那些繁文缛节,剿匪杀敌的时候大家一起硬着头干。私底下的生活中,只有兄弟,没有长官。
想要驯服这些桀骜不驯的武将们,并肩作战的经历与豪气洒脱的性格缺一不可。
冯大猷人未至,爽朗的笑声先传到了院子里。
他是个外乡人,到了西南军镇,没有自己的班底可不行。而今天造访的几个人,都为他稳固地位,平乱地方出过大力气。
去年扫平九丰山的一股土匪,冷参军一往无前,斩杀了贼人首级二十七颗,清扫战场时,还为冯大猷挡了诈死的喽啰一箭。
徐参军本是个县衙署的捕头,县太爷与地方豪绅勾结多年,不但欺压百姓,也克扣手下官员的俸禄。
冯大猷见到徐参军时,这个臭小子穷的就快把官刀给送进典当行了。
七日内整顿了地方吏治,将贪腐官员丢进了囚车,是徐捕头提供了大量证据。此后,徐捕头干劲很猛,抓贼抓赃都是冲在第一线。
前文书说过当街棒打睿端亲王的表侄子,也是徐捕头动的手。冯大猷很欣赏这个敢打敢拼的后生,半年多的时间内一路提拔成了参军。
收买人心,除了真情,还得有实打实的好处才牢靠。
“冯大哥,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来益州一趟,普通的酒水可打发不了我们。”
冷参军插着手,向身后的几个同伙挤眉弄眼。
“对啊!肚子里缺油水了,来找督军大人打打秋风,什么美酒佳肴直管上,谁先醉倒了,就负责买单!”郡都尉提议说。
“哈哈哈哈,有理。别以为我们文官就喝不了酒,许老儿从小就在酒缸里泡出来的,你们几个捆在一块也赢不了我~”许主簿年过半百,酒糟鼻子头,一看就知道是老酒蒙子。
“啪!啪!啪!”
三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到几人的脑袋上,这就是冯大猷独特的打招呼方式,能享受这种待遇的都是关系亲昵的自己人。
益州城虽为西南边陲,但夜未深,特有几条繁华街巷不设宵禁。
来往的商贾巨富和当地权宦都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大晚上根本也闲不住。堵不如疏,把商铺的税率提高三番,多派几队巡逻人马维持秩序,大家都乐见其成。
在冯大猷的带领之下,众人来到了一家算不上高级,但好在装潢不错的酒楼。
按理说本地军镇的一把手赏脸到酒楼吃饭,就是当地最奢侈的燕春楼也会笑的合不拢嘴,五十年以上的陈酿、拳头大小的鲍鱼都少不了。
但冯大猷为人耿直,这种白吃白喝的事从来不肯干。
几人出来前都换了便服,由于俸禄都转交到了妻子手中,冯大猷钱囊里只剩零散散的八两三钱银子。
嘱咐管家先从公账中预支五两,过两天领了俸禄再补上,合起来十三两三钱,应该是能应酬下来这顿酒食。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大碗的喝着黄酒,掺和着当地米酒。其中两名郡都尉是地道的北方人,带了辣舌的烈酒。
配上熏菜、腊味,酥脆浓香的油炸花生米是最好的下酒菜。
粗糙的武将最喜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满手油脂的拎着鸡骨头,翘起脚划拳干杯,再诉说诉说往日豪情,近日苦涩,人生快意,莫过于此。
恍惚间,众人都喝多了,冯大猷眼神逐渐模糊,喝得惬意,聊得开心,嘴角上还挂着笑意。
隐隐约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兴许是客栈伙计收拾杯盘的声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