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香盼被吓了一跳。
她没见过林大夫人这样失态的模样。
向来她都端庄自持,即便背地里有些算计手段,明面上却也总是过得去的亲昵。
大伯母这人体面。
能把她逼迫到这份上……当真堂哥出了大事。
下了车。
大伯母在前走,抓着她的手在身后,一路走一边念叨着一些林香盼听不清的词。
她却抓住这段时间,迅速打开了手机搜索新闻。
关键词林胜彬。
“入狱?!”
“十年!”
她太过惊讶,以至于惊呼出声。
新闻里说,涉嫌各种罪名,似乎连工厂里的事故,最后都查到了林胜彬头上。
他可能会面临十年有期徒刑!
实刑!
“是啊,整整十年……带他走的人在现场就给我透了底,这是十年以上的罪名,让我尽量找好一点的律师。”电梯里安静,林大夫人喃喃自语的声音却也格外明显。
她眼底透着些迷茫、焦躁不安,还有极明显的阴郁愤怒。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再好的律师,也改不了既定的结局……有人利用他,设计他,一环扣着一环的阴谋诡计,分明是奔着要他命去的啊!”
“可怜我的儿子太过天真,竟不是他们的对手……”
林香盼没敢招惹她,只小心试探,“那你现在来公司,是想要?”
因着电梯即将到达顶楼。
林大夫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咬牙。
“我当然是要找姓夏的算账!!”
情绪激动到了极致,她终于愤恨说出这个名字,“我要他给我儿陪葬!”
“什么?”
林香盼惊惧到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听到“陪葬”这个词,下意识脑补电影里那些恐怖袭击的场面。
心中慌乱。
还以为大伯母真会从怀里掏出来一颗炸弹。
可下一刻。
大伯母的手却按在了更上一层。
电梯直达天台。
“大伯母,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们已经到了天台边缘。
林香盼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扣着,大伯母手里提着那把水果刀,一直抵住她的腹部。
身后是看不见底的高度,林氏大厦天台顶层,这附近最高的位置,冷风狂吹不止,她回头看,几乎俯瞰大半个海城。
“你打电话叫他们上来!”
“谁?”林香盼故作不知,试图安抚她,“大伯母,您想让我叫谁来?”
“快点!”刀尖刺在她小腹上。
微疼。
她感觉到了一阵仿佛宫缩一般的紧张疼痛,用力深呼吸两次缓了缓,在林大夫人的紧迫盯人吓,只能拿出手机拨电话。
“喂?”
“你能来一趟天台吗……对,我在公司天台……有点事想跟你谈谈……嗯,大伯母也在这。”
林香盼说出了实情。
她正要再解释几句,手机却被林大夫人一把夺走,“立刻过来!否则我把她推下去,一尸两命!”
林香盼不知道电话那边的男人回答了什么,总之大伯母挂断了电话,而后将手机扔在了远处。
“你哥要判十年,没有人来帮我,所有林氏的人都说我是和夏泽安一起密谋,说是我们母子里应外合,抛弃了他们……呵呵!可我儿,分明是被利用的啊!姓夏的手段恶心,他一早就在诓骗胜彬,可怜我的孩子心性单纯,竟就这样被他欺骗到底——”
“林氏不容我,唯一的指望也没了。盼盼,你要是大伯母,会怎么办?”
她不知道。
只下意识想着,尽量让自己别被牵连。
目前,她还不想死。
“你也会跟我一样走向极端,对吗?可怜我们林家,竟是到这里,就要绝后了……盼盼啊,你肚子里这个,不如跟我们一块死掉……”
“别!”林香盼吓了一跳。
如果说刚刚她还觉着大伯母眼里仍有理智,这一刻却彻底认清现实。
大伯母疯了。
至少疯了一半。
她好声好气说话,试图安抚。
“其实也不过就十年时间,不是吗?大伯母您还年轻,身体保养的好,等一等,堂哥就出来了。他现在三十出头,十年后也才四十出头。还可以减刑,说不定不到四十就出来啦。正值壮年,孝顺您,给您生个大胖孙子,都来得及。”
“呵……”
林香盼见她笑了,还当自己的话术有效。
她眉眼弯弯浅浅,“何况,还有我呢。不管怎么样,我也都会孝顺您呐……毕竟,我答应了爷爷的不是吗?”
“是啊,我该等十年的。”大伯母扬了扬眸,眼神却有些闪烁。
抵在她小腹上的那把刀慢慢移开。
就在林香盼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却突然听到大伯母缥缈虚无的声音。
“可我得了癌。”
“什么?”
“肺癌,中期。已经吃了三个月靶向药呢。我情况不好,忧虑成疾,日日担忧,上一次用的靶向药,最近就没了效果。医生说要换药,一种一种换过去,他们安慰我说,只要撑过五年,就是医学治愈……就有可能活十年,甚至更长。”
“我原本,是想撑着的。”
“三五年的,能活一天算一天,至少,见着胜彬的孩子出生,帮他带一带吧。可现在呢……十年啊,三千六百天,我熬不住啊。从三十三年前嫁到林家开始我就在熬,从跟你这样大的时候熬到了今天……我什么都没得到,只落了一个被人抛弃,夫离子散,无人送终的下场。”
“我这一生,从未做错什么。我忠于丈夫,爱护儿子,孝顺公婆。在你奶奶去世后,用长媳的身份,撑了整个林家女性的脸面!我不曾给林家丢过一次脸!!”
“可为什么?我的儿子要生病!他从基因里带的毛病,我苦心瞒了那么多年,可十八岁成年那一天,仍旧被确诊了!被老爷子彻底放弃了对他的培养,他宁愿将整个林氏赌在一个外人身上,都不愿相信我的儿子!”
林香盼始终不发一言。
她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大伯母可怜。
她被困在林家一辈子,没有丈夫的爱,没有培养出一个正常的儿子,如今还得了癌。
可谁又不可怜。
出生差点溺死的自己,在林家自小被她苛待的小女孩……难道不可怜?
爷爷不可怜?
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看错了人,一生沉稳却到最后拿整个林氏做了一次豪赌。
还赌输了。
冷风将林大夫人的发吹起,整个人凌乱疯癫。
“哈哈!所以这都是命!都是命!林氏注定要结束在今年,不过两个月,交给你不到两个月就没了,哈哈——”
女人满眼通红,大笑起来时,好像一个疯子。
她只想到一句话。
欲先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