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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落和我们遇见的其他彝家汉子不一样,对我们没有太多的戒备,反而很是好奇,拉着我们问外面的大城市是什么样子。

期间我还给了他一块德芙巧克力,金落表示这个非常好吃他还要,我只好又给了他几块。

一路说着话,金落带我们到了寨子深处的一个小院子,四周绿植茂盛,远离热闹的寨子中心,颇有些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禅意。

金落隔着老远就喊道:“老套筒爷爷!!是我,金落!”

我一把拉住了金落,告诉他要尊老爱幼,老套筒一听就是老爷子年轻时候的外号,晚辈怎可直言。

金落说:“没事,老套筒喜欢别人这样叫他。”

“那这老爷子没有名字?”

金落拍拍脑袋,想了想,说道:“我阿爸说是有的,老套筒年轻时就出了寨子,到外面去了,很多年以后才回来,我阿爷那辈人都不在了,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老套筒。”

说话间,一个枯木头似的干瘦老人,穿着彝家服饰,叼着一杆八寸长的烟袋锅从木房子里走了出来。

老人身量不高,微微有些驼背,和大多数彝家汉子一样,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眼中有着难以为人所知的深邃。

“老套筒!”

金落热情地和老人打着招呼。

老人点点头,喊道:“你这孩子,咋领了这多人来,瓦苦还没回来呢。”

金落说:“这些都是陆先生的客人,土司也交代我们要照顾好他们,他们要去黑竹啦哒。”

黑竹啦哒,即为彝语的黑竹沟,黑是云雾,竹是居住,啦哒就是山谷。

合起来就是,遮天云雾缠绕的山谷。

老套筒听说我们要去黑竹沟,神色明显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平常。

“进来吧。”

我们跟着金落到了院子里,由于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就直接坐在了院子里。

老套筒不多时就从屋子里抱来了一摞粗瓷碗,上面放着一包茶叶。

我一看,这老套筒明显是在外地生活过的,还知道烧水沏茶,而且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跟当地人不大相同。

“你们汉人没事儿,老往这山沟沟里钻什么?不怕被豹子和熊吃了吗?”

老套筒给我们冲好了碎渣似的茶叶,抽着烟说道。

卢老和老王都是老江湖了,一听这话,二老对视一眼。

老王率先开口:“寨子里还有别的汉人来过?”

老套筒沉声道:“这两天,寨子里来了很多汉人。”

等我们再想问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与金落年纪相仿的彝家汉子风尘仆仆的跑来了。

那汉子一边跑,一边嘴里说着当地土话,我们听着一脸懵逼,只有张超美能听懂一点:“他的意思,好像是说有个人犯病了,还挺严重的。”

金落听到之后,连忙站起来,转头冲我们说道:“傻木头又犯病了,我得去一趟,你们汉人不要过去,就在这里等着吧。”

金落说完话,就急匆匆跟着那汉子走了。

我转头问老套筒,这是怎么了?

老套筒叹了口气,将烟锅在脚底磕了一下:“是个苦命的娃咧,到山里去打猎,不知道是撞上了‘尼茨’还是‘依玛’。”

我听不太懂老套筒这种夹杂着当地土话,普通话还有四川口音的语言。

于是看向张超美求援。

“老爷子是说,那孩子撞上了鬼,尼茨和依玛,是彝族话,是传说中的邪鬼,专门附于人体,给人带来坏事。”

我一听这话,和秦子婴对视了一眼,你瞧瞧,这不就是专业对口了吗?

秦子婴秒懂我的意思,于是和我一同起身,准备去瞧瞧。

哪知老套筒还没拦着我们,阿松便起来了。

“这是彝家的事情,咱们是外人,不便插手,再说了,寨子里有苏尼,轮不到咱们。”

“苏尼”,是彝族的神职人员,近似于中原所说的巫师,但社会地位一般不高,在苏尼之上,还有“毕摩”,是总管全寨一切祭祀,祭祖,占卜,招魂,禳鬼,辟邪,而且还通晓经书古籍的世袭祭司,社会地位仅次于土司。

我和秦子婴倒是还有些顾忌,没有反驳,只说不插手,瞧个热闹有何不可?

沐风则是一脚跺地站了起来:“哪儿来那么多狗屁规矩,这穷乡僻壤的,能闹什么幺蛾子?我看也就是巫汉神婆装神弄鬼,保不齐就是得了疯病,要么就是失恋了,撒泼呢。”

李士禹也站了起来,表示要去看看热闹。

阿松还要再劝,老套筒说道:“看看倒也无妨,只要别凑过去就行。”

我一拍阿松的肩膀:“阿松同志,听见了吧,老套筒同志都这么说了,再说咱们不只是去看热闹,更是要帮助彝族同胞普及正确的鬼神观,更要带领他们理解科学和神学并不冲突的辩证观念,有病治病,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治不了了再说别的。”

沐风见阿松还不同意当场耍起了大少爷的脾气,眼见着沐少撒泼,阿松才松了口,但他也必须跟着。

于是不爱热闹的阿兰和老王跟卢老留下来看着行李,我们剩下的人便按照老套筒的指引,往出事儿的地方跑去。

转过了两条土路,绕过一颗老杉树,我们便听见一阵喧闹声。

抬眼一看,竟是七八个粗黑汉子用绳子套住了一个少年,那少年骨瘦如柴,面黄无须,头发蓬乱,不着衣物,仅有一条裤衩遮羞,俨然是个痨病鬼的模样。

但就是这么个攥吧攥吧还拼不出来一盘菜的少年,居然扯动着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彝家汉子,同时嘴里一边留着哈喇子,一边怪笑着。

我有六丁神火傍身,天生一对儿慧眼,不用特殊的章程就能瞧见鬼。

此时那痨病鬼一样的少年身后便附着一个模糊的黑色虚影。

那少年伸手把那绳子一扯,七八个能套川蜀烈马的彝家汉子居然纷纷被扥了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少年见众人摔倒,开心地拍动巴掌。

这时,一队人马抬着一顶轿子从远处奔走而来。

轿子刚一落地,我便听见了一阵鼓声和法铃的声音。

紧跟着,轿子上下来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穿着彝族特有的服饰,黑、红、黄交错的长裙,腰间有一口羊皮鼓,手里摇晃着法铃。

刚一落地,老奶奶就开始跳起神秘而又诡异的舞蹈,轻灵的舞步,搭配老奶奶的吟唱辞和羊皮鼓跟法铃的声音,恍惚间我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笼罩在了她的周围。

痨病鬼少年再也没有了面对那些彝家汉子时的勇武,在这个老人面前,他趴在了地上,发出了近似于动物一样的低吼声。

张超美在我们旁边小声解释道:“彝家的巫师,有男有女,统称‘苏尼’,而这种女巫则称为‘嫫尼’,羊皮鼓彝语为‘格则’,而她的法铃,也叫‘兹尔’。”

《说文解字》中有过对‘巫’这个字的注释:“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